由名導演亞當·麥凱(Adam McKay)執導的Netflix科幻片《千萬別抬頭》(Don't Look Up)自去年12月24日上線以來，高居觀看率榜首，一週內觀看時數1.52億小時，打破了Netflix自2021年6月以來的觀看紀錄。

滿滿即視感的政治諷刺劇

與其說這部片是科幻片，不如說她是部喜劇，麥凱自己也這麼說。但這部戲結局是這麼悲慘，地球與人類文明盡皆毀滅，所以與其說她是部喜劇，不如說她是部具有警示意義與滿滿即視感的政治諷刺劇。幾乎每個國家裡的每個人，都能在這部劇裡找到那些導致集體自我毀滅的荒謬元素。

《千萬別抬頭》第一要諷刺的當然是政治掛帥的權力高層。他們腦袋裡除了選舉與金錢，根本裝不下其他東西，於是再嚴重的問題，都先拿來為選舉服務。決定人類生死的大事，可以因為總統金主的奇想願景而立馬轉彎。國防部長會把白宮茶水間免費零食拿來賣給不知情的賓客。白宮幕僚長與重要幹部唯親是用，沒有專業素養，幫總統慶生比處理慧星撞地球還重要。政府高層搞不清楚輕重緩急，搞不懂技術可能性，還禁止Plan B的進行。遇到問題便政治動員，叫大家「別往上看」，忽視一抬頭就能看到的慧星。最後發現不對勁，總統與他的金主們紛紛尿遁，上了太空船，兩萬多年後找到類地行星降落，卻一落地便被外星生物咬死。也是白宮幕僚長的總統之子被留在地堡裡茍活，爬出來第一件事是發推特，問題是地球上已經沒有人類了。

這些段子之所以能讓人們哈哈大笑，因為這就是政治體系的日常。那個總統的用人方式，活脫脫就是川普化身；而講話風格有歐巴馬的影子。台灣PTT上則說這好像是在諷刺小英政府，例如用網軍與梗圖輾壓。但韓總與老朱恐怕更愛睜眼說瞎話，對岸軍機天天飛，還在談九二共識？用專家或宣傳掩蓋現實威脅，老共可是全球第一把手。企業抓著政府發國難財，不只是美國軍工複合體的專長，河南鄭州最近爆出的檢測造假案不也是如此？該公司背景還牽扯到防疫大老鍾南山。科學家與吃瓜群眾，不是在權力場和黃金屋中迷失，就是無權無勢，只能禱告靜待末日降臨。政治高層逃脫了災難嗎?沒有。他們只是逃進另一場災難之中，多活了幾天。而且，靠呼吸器維生兩萬年，那能叫作「活」嗎？

吃瓜群眾最終承受所有災難

該劇第二個諷刺的對象是媒體。媒體本應是公正的第四權，現在卻被收視率綁架，綁架到你不能說真話，而不能說真話也就意味著無法有效影響政府做該做的事。人們對於六個月以後的毀滅性危機毫無感覺，卻被明星愛戀糾葛吸住眼球，完全喪失了判斷能力。等到發現狀況不對，已經來不及處理了。

第三個諷刺的是大數據。那位影射祖克伯或馬斯克的手機大亨，商業掛帥的想綁架慧星奪取資源，驕傲的認為他比任何人都要瞭解他自己，還能預測這個人會怎麼結束生命？結果無一正確。其手下專家的解決方案與模擬簡報炫麗耀眼，卻禁不起現實考驗。出了事便以其快速反應唬爛過去，或以命名吃掉總統的外星怪物來自證其明，結果當然是造成無比災難。

《千萬別抬頭》其實是部警世片，意在警告我們，多半活在一個被政客、媒體、奸商所編織的虛假結構中，讓我們看不見抬頭就能看見的災難現實，就算看見了也被扭曲解讀，就算正確解讀也無力干涉錯誤的處置方法，吃瓜群眾只能默默承受所有的災難。

其實這一切的災難與荒謬，都指向一個根本問題：國家的治理。如果政府體制重視專業而非人情掛帥，無可否認的天文科學便能主導反應。如果政治與商業高層不是那麼自私狂妄，新版太空諾亞方舟上起碼會載上三千童男童女和各種生物，而不是一群知名老屁股。如果政府願意正視嚴重危機，媒體便不會那麼輕忽問題，大數據也可以用在更有用的地方，而非純為老闆謀利。選舉操作、收視率、大數據，在各自領域內都是最專業的，但兜在一起卻造就了無比災難。最重要的是，危機不是不能處理，而是必須結合眾人眾國之力一起處理，而且如果六個月前就放核彈去炸，就算失敗了還有時間去做Plan B，至少可以多造幾條方舟，或多做幾個保住幕僚長性命的那種地堡，保全人類與生物不致滅絕。政治體系的絕對自私，造就了絕對荒謬，更造成了絕對災難。

絕對自私造就絕對災難

被政治貪婪掛帥所閹割的國家治理能力，是一切災難的根源。影片中同時暗示，民主雖然荒謬，但極權國家也不見得好到那去；要不俄中聯手搞的核彈轟擊，怎會在發射前爆炸？極權有極權的問題，只是我們不知道問題出在那裡？「集中力量辦大事」的決心從來不是問題，問題是執行下去才會看見問題。然後，然後莫明其妙就爆了。

這部片說的是，再多的高科技也抵擋不了人心險惡，最根本的還是我們自己內心的純淨。尊敬科學，實事求是，是人類社會不斷戰勝挑戰與危機的關鍵。相反的，狂妄自大，自以為是，不把算得出來的威脅與災難當作一回事，正是一切巨大災難的根源。

麥凱說的是笑話，但不知怎麼著，好有即視感，讓人笑著笑著就哭了。

※作者為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