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鍵此時，烏克蘭軍民正在奮勇抵抗全面入侵的俄軍，我們當然衷心期望戰況不要升高，造成生靈塗炭，但是烏克蘭為何走入如今連首都基輔都有可能丟失的險境，還是值得深思。

如國際政治有一個概念叫「失敗國家」，大致是指國家無法執行應有的基本責任，也就是政府失能失職。美國的「和平基金會」與《外交雜誌》（Foreign Affairs）從2005年起每年為世界各主權國家評比，按照12項指標打分數，結果會產生一個「脆弱指數」排行榜。

12項指標跟人口有關的有4項，包括人口相關的出生率與死亡率、難民、族群矛盾、人才外流；跟經濟相關的有2項，包括不均衡發展、貧困；跟政府效能相關的有3項，包括政府合法性，譬如績效與腐敗程度、所能提供的公共服務內容、人權與法治；國家安全，譬如是否有非國家武裝分裂勢力；菁英階層是否分裂；以上11項都算國家內部面向，最後一項是外部干預，包括有無受到制裁或軍事入侵。

用這12把尺快速掃瞄一下烏克蘭的情況，就知它情況不太妙。然而，烏克蘭在蘇聯崩解後獨立，當時的人口比現在多，國民所得比現在高，工業實力不俗，甚至還擁有核武，這30年下來，是什麼因素造成它如今被文化血源相近的惡鄰欺侮至此？

很多人拿「台灣／中國大陸」跟「烏克蘭／俄羅斯」或「頓巴斯／烏克蘭」類比，這是一種結構上的相似性，至於國家性質上的相似或相異性，那就太多文章可做了，譬如台灣有海峽保護，烏克蘭沒有天險可守；或者說台灣與大陸也是同文同種. . . 反正悲觀者總能類比到自己夜不安寢為止，樂觀者也能駁斥相反見解到繼續歌舞昇平。

各取所需的比較，沒有意義，我們以「國家權力要素」為框架來看這個問題，也許能提供觀察者一個新的角度。

國家權力要素究竟有哪幾項並無共識，大致可以分為「有型的資源」與「運用這些資源的無形能力與結果」兩種，就拿烏克蘭為例，它國土面積60萬平方公里，土地肥沃，資源豐富，獨立時人口超過五千萬，具有大國的有形條件；還是聯合國的會員國，2019年時跟185國保有大使級邦交。

然而，基於「民族同質性」的「國家凝聚力」，烏克蘭就先天不良了，它的大半人口發展出了獨立的國族意識，境內卻也有為數不少自認為是「俄羅斯人」的國民，從獨立以來，這個現實衍生出數次大選結果在親俄或親歐間巨烈擺盪，而且演變到境內出現武裝分裂勢力到發動內戰的地步。

無解嗎？不見得，瑞士可以德、法、義各「語族」共存，奧地利與德國同文同種，也可以分為兩國，比鄰而處。這就牽涉到國家權力要素中的「政府與外交素質」了，簡而言之，國家菁英是否有能力處理這些現實條件所衍生的困難？進而發展出強大的「軍事實力」與「經濟實力」？烏克蘭的菁英顯然不具備此種能力。

烏克蘭政府官員的貪腐，造成人民的失望，雖然擁有民主制度賦予的選票，最後竟然發展出高漲的民粹氛圍而選出一位毫無從政經驗的演員澤倫斯基，從喜劇舞台直接躍上國際舞台，政治也許不是科學，但是就像演藝一樣，絕對是一門專業。澤倫斯基之前表現欠佳，民調滑落，幸好開戰以來勇氣十足，不但沒有逃往國外，還天天公開發言，鼓舞軍民士氣，對於抵抗俄軍，勝過千軍萬馬；讓我們祝福他。

簡而言之，「失敗國家」指數的12項指標是現象，是結果，國家權力要素幫助我們探討原因。民主制度之下的間接民主制度就是要共同做決定，共同承擔，如果選出不適任的政客，組成效率欠佳的政府，再把權力交給他，等於自己找人傷害自己，解嚴至今的台灣人民，應該已經很有經驗了。怎麼辦呢？

國家權力要素中還有一項，可稱之為「文教力」或「國民教育的普遍程度」。可以想像，國民素質越高的國家，官僚素質就越高，政府效能也會越高。所以，提昇教育品質對於避免成為失敗國家極為重要。只是，烏克蘭走到這一步，菁英與富有階級早就跑了許多，帶走了專業與財富，烏克蘭能引起外國重視的條件只剩戰略位置了－不像台灣還有優秀的半導體產業能吸引各國的重視。

戰略位置是地緣政治的概念，也是國家權力要素中地理條件中的關鍵之一，搬不走，改不了，就像台灣位於東亞第一島鏈一樣，我們的政府菁英有無能力避免這項給定條件帶來的威脅呢？每次投票時，我們都要小心別傷害了自己。

※作者為台大政治系博士候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