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入侵烏克蘭，除了在全世界範圍，在俄國本土，也引發反戰聲浪。在被指暗助俄羅斯的中國國內，反戰力量也在受壓下零星釋放。這和烏克蘭戰火燃起之初，中國網路一片惡意調侃烏克蘭的「民意」形成對照。不由得想，中國國內到底有多少反戰派（人士）？

中國大陸的反戰派們

有意收集了一下：

1、2月24日，俄對烏宣戰，中國女演員蔣欣當天在微博表示，希望世界和平，百姓平安。之後遭到五毛攻擊，微博很快被刪。

2、2月25日，中共「開國上將」鍾期光的孫女，演員、電視主持人柯藍，轉發了兩則俄羅斯民眾聚會公開反戰的視頻，隨後微博被禁言。

3、2月26日，五位知名歷史學者，南京大學教授孫江、北京大學教授王立新、香港大學教授徐國琦、北京清華大學教授仲偉民、復旦大學教授陳雁，公開聯署倡議反對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直呼：「戰爭在黑暗中開始了！」由於五毛圍剿舉報，這篇文章僅存活一個半小時即遭刪除。

4、3月1日，中國脫口秀主持人、演員金星發微博說：「2022年最驚悚的事情是：一個脖子上被拴著鐵鏈的中國女人說：這個世界不要俺了！一個瘋狂的俄國男人說：不讓俺繼續當總統，俺就不要這個世界了！」

她又附上一張中共央視的新聞畫面截圖說：「（從央視小姐姐穿的衣服顏色來看是支持烏克蘭的！）停止戰爭，祈禱和平！」

3月1日，中共央視國際頻道播報員在評論俄烏戰爭之際，穿上帶有烏克蘭國旗顏色搭配的服裝，被猜測是以行為藝術方式反戰。

金星的帖文被刪、微博禁言。

演員潘粵明也發布了一條動態，用一個白鴿的形象來呼籲世界和平。

演員王自健則發布了一句話：「萬萬沒想到，喜劇演員這個詞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孩子心裏苦。」他所說的「喜劇演員」，應該就是指烏克蘭總統。

有些演員所做的是模糊的表態，並沒有受到什麼攻擊。

身為基督徒的演員袁立，手持烏克蘭國旗的視頻在網路流出，她在視頻中用中英雙語說了一段話，大概就是呼籲我們不要戰爭，受傷害的永遠是平民老百姓。袁立受到了許多大陸自媒體和小粉紅的攻擊。

身患腦癱殘疾的大陸女詩人余秀華，2月27日發出一首反戰詩《我乞求詩歌能夠阻擋一輛坦克》（節選）：

我乞求詩歌能夠阻擋一輛坦克

蓄滿眼淚的詩歌阻擋的多一些

我乞求鮮花能夠對抗子彈

一把康乃馨能夠安慰一位母親

我乞求陽光照在每一個人身上

讓一些人從防空洞走出來

去觸摸已經傷痕纍纍但還在努力綻開的

春天

……

這首詩下邊的評論區已成第二戰場，五毛群起攻擊，而余秀華也奮勇反擊。有支持余秀華的網友直言：腦癱比腦殘高貴。

網上還有一些大陸網民的反戰言論，或許因為知名度不高，沒有引起審查人員注意。發表於2月25日的一條反戰微博帖文，至3月3日仍留存：

「俺們也曾經很虛弱，也曾被強敵凌辱，至今還有大片的國土被惡鍋（指俄國——筆者注）佔領，俺們的精英們應該有最起碼的歷史責任感，而不是為侵略成性的侵略者站台讓世界人民所不齒！」

還有中國百多位大學校友聯署反戰，當中有海外的，也有大陸的人士。

就像中國大陸也曾出現政府允許的反美、反日遊行一樣，支持政府立場的歌功者毫無壓力，儘管政府後來怕引火燒身而禁止相關遊行。但真正敢言者、特別是觸及中共體制問題的揭露，在中國網路發聲要冒坐牢的風險。

全俄各地都有民眾上街反戰，縱有大批示威者被捕，但有敢言者的發聲，就是覺醒的開始。（美聯社）

誰在為戰爭叫好？

戰爭會死人，包括在烏華人，都在炮火聲中痛苦煎熬，生死難料。與反戰人士不同，中國不少網民卻下作調侃聲稱要「收留烏克蘭美女」。

還有更多令人震驚的為戰爭叫好、貶烏挺俄言論，被翻譯後傳到烏克蘭，給在烏華人構成了不少威脅，發聲譴責。

中共因此不得不在2月底已經開始刪除挺俄貶烏言論。新浪微博稱，已對涉烏克蘭美女等惡意調侃及宣揚對立等542條內容進行處理，並對74個賬號禁言30天；「抖音安全中心」也稱，處理了違規視頻6,400條，中斷違規直播1,620次。

中共駐烏克蘭大使館也由最初提醒當地中國人在車身明顯處貼上中共血旗，到最後改口「不要隨意亮明身份及展示具有識別性的標識」。

到底為俄羅斯的入侵和烏克蘭人民的悲情叫好的人，是什麼樣的人？

中共被稱為「五毛治國」，大規模建立的網軍一直在國內和國際網路上四處出擊，製造假消息。比如中華民國法務部調查局2020年3月18日就針對新冠疫情假訊息分析，確認七成假訊息來自於中共網軍的攻擊。

在中國國內，中共網軍又製造出虛假的網路「民意」，一些西方媒體近年有時在報導中卻視之為中國的民意。

習近平的親信、中央政法委秘書長陳一新，就是打造網路「民意」的幕後人物，他歷次講話都要求大規模發展政法自媒體，多年來強調著力培育政法網紅大V，開展所謂「網路鬥爭新戰略新戰場新戰法研究」。

中共以政法系統專業團隊和鄉鎮地方隊伍組成的「正規軍」為骨幹，再發展和收買網路評論員（民間稱五毛），用他們來「引導輿論」。

有體制內知情人透露，中共網軍至少千萬人，這些人還沒包括大量監獄裡的刑事犯。政府無須給他們支付任何報酬，只要這些人發帖量能夠達到一定的指標，就可以獲得減刑。他們真的是在「為自由而戰」！

不難想像，能夠製造出種種惡俗調侃口號的五毛，可能就是素質低劣的獄中發帖為自由者。

五毛大軍隨黨意而動

這次俄烏突發戰爭，中共的角色微妙，五毛大軍其實是跟隨黨意而動。

這次戰爭，俄軍入侵的定義已經明明白白。但中共官方明顯是挺俄，儘管在聯合國安理會投票制裁俄羅斯時，中方只是投棄權票。中共銀保監會又已正式宣布不參與對俄金融制裁。

早在2月4日，普京與習近平在北京冬奧會期間結合所謂背靠背關係的聯合聲明，又簽下千億美元大宗商品交易，成為中國網路「民意」挺俄最好的基點。

普京和習近平宣稱，兩國的友誼「沒有止境」。但習近平去年讓江澤民2001年和普京簽下的一個賣國的條約延續了五年，官方並沒有向公眾解釋。

習近平當時跟普京續簽的所謂《中俄睦鄰友好合作條約》，涉及江澤民放棄了中俄邊境的至少150萬平方公里的本屬於中國的領土，包括唐努烏梁海、庫頁島、海參崴等等，都是歷史上沙俄跟清政府簽訂的不平等條約強佔過去的，江澤民給承認了。

在這中俄「結盟」的官意基礎上，在俄烏戰爭中，中國的主流輿論和網路呈現的，就一定不是真實的民意。

人的天性是熱愛和平的，但中共黨文化講鬥爭意識，習近平就經常強調「敢於鬥爭」。在網路上叫好的，除了數量難以估計的官方背景五毛，的確有被中共洗腦過、被稱為「腦殘」者，他們跟隨黨的指揮，支持俄國，恥笑烏克蘭。

所謂民族主義、戰狼外交，無非都是中共為了實現極權統治的玩出的把戲，但是中共更會把一般的民眾推向前台，在網路上為黨衝鋒陷陣。整體上，這樣的網路「民意」就是代表官方的意思，只是後來搞過火了，搞砸了，才滅火。

同時，他們攻擊反戰者的統一的套路就是：「美國打仗時你為什麼不發聲？」於是爭論墮入另一個迷局，完全抹殺了反戰者的本意。

沉默的大多數

美國華盛頓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和斯坦福大學聯合進行的「中國大數據」項目上月發表的報告《中國的公共輿論：沉默的大多數？》顯示，大多數受訪者更喜歡允許言論自由；中國公民仍持有自己的獨立看法，但因為恐懼而不敢表達。

筆者近日專程和國內的三位朋友通了電話，提出三個問題。一問：支持俄羅斯打烏克蘭嗎？二問：支持中國武統台灣嗎？三問：身邊人群如何？

幾位朋友中沒有一位支持戰爭，都是表示反戰，「我是反戰的」，「厭惡戰爭」。但是他們都說不會公開表態，很謹慎。有一位朋友進一步說：統一台灣，要打仗是缺乏智慧。他認為現在大多數人這樣認為，那種極端鼓吹武統的聲音很少，所以一出現就比較突出。

作為曾經成長在中國大陸的人，筆者清楚知道，在中國嚴厲的政治環境下，根本沒有獨立的民意，網路上沒有壓力的表態都是官意，頂著壓力的極少數才是民意，而大多數人是沉默的。而且，通常，由於對方的戒心，你必須私下訪問，還得是信任的人，才能獲得一點真實意思。

但極少量的敢言者的發聲，在突破沉默，有時會形成海嘯般的呼應，這就是覺醒的開始。

前邊發起反戰聲明的起草人、南京大學教授孫江，後來也對海外媒體說，留言罵他們的小粉紅其實「並不多」，帖文被刪前收到的630條評論中，「絕大部分是支持的」，其中一些「寫得情真意切」。

從這一角度，這一次中國人已經開始不再沉默，而是在間接表達。其實中國人的勇氣已在最近一次是徐州鐵鏈女事件中爆發過，當中甚至可能包括一些現在鼓噪貶烏的小粉紅。只不過，在鐵鏈女事件中，國內的質疑聲，基本是質疑地方，而非中央或整個體制。而這一次反戰會直接逆了中共中央的官意，因此更為敏感。

至於反對武力攻台的公開發聲，目前只看到北京大學退休教授鄭也夫早前發表文章《匹夫說台海》，反對中共「武統」台灣，他也提到，「武統派」聲稱代表人民，而他不想被代表；因中共言論管制，公共平台上反對「武統」的言論幾乎滅絕，在這樣的形勢下，發出反戰的聲音就「彌足珍貴」。他還說，「不張嘴就是棄權」，如果沉默不發聲就是集體默認。

相信反對北京武力攻打台灣的一次集體呼聲，未來會等待時機釋放。

俄烏戰爭反戰浪潮對台海可能生變的啟示

我們現在能看到俄羅斯的反戰浪潮。俄國畢竟還有國家憲政，有反對黨，有獨立媒體，儘管處境不易；開戰後一些議員公開譴責入侵行動；各界進行大規模聯署行動；全俄各地都有民眾上街反戰，大批示威者被捕。

類似這種反戰的行動，假如中共悍然對台灣開戰，在中國大陸，也會發生嗎？

筆者樂觀地認為，中國人現在都很現實，他們大多並不真正相信中共政府，當真正遇上威脅自己生命安全和利益的政府行為時，他們會起來抗爭的。就像近年中國大陸各地不時發生反對興建垃圾焚燒廠的群體抗議行動，可以印證這一點。

另外，在戰爭爆發之前，在完整的、強大的政權機器維穩之下，大陸的民眾是不敢出來，但當戰爭開始而且呈現膠著狀態，當局重心不得不放在戰事上，對國內維穩難以顧及之時，中國人出來的可能性更大。

不止一般民眾，在戰時，中國國內、體制內的所有反共力量，也會在這個時間動起來。中共作為維穩力量的政法系統，本身就對當局強力清洗抱有怨恨，在此時未必能發揮作用，內訌的機率更大。

對台灣人民而言，即便真有戰爭，只要堅守抵抗，加上國際社會支持，戰爭時間一旦稍長，中國大陸自變！這也是從當下反戰浪潮中獲得的一點啟示。

※作者為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