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科技在毀滅性武器早已失控性發展，乃至「保證相互毀滅」(mutual assured destruction)和「無差別損失」(indifferent loss)已是必然的戰爭邏輯之下，當今世界居然還有獨裁者相信，可以採取戰爭手段遂行個人野心和國家暴力。我在先前的評論中已經指出，只要俄羅斯發兵入侵烏克蘭，那就是一個「認知錯誤」(misperception)下的嚴重誤判，是普丁對俄羅斯在全球力量對比上的自我高估，是普丁「戰爭機會主義」的冒險性失算。歷史經驗告訴我們，獨裁者最容易誤判，此時的普丁正在製造俄羅斯無可挽回的歷史錯誤，最終必將重蹈蘇聯解體和國家衰敗的覆轍。

開戰沒幾天，俄羅斯就陷入西方國家多面向、密集性「超限制裁」的天羅地網之中。即使普丁正在加強對烏克蘭的進攻，烏克蘭正處於殘酷挨打的處境，但從歷史縱深的宏觀角度來看，普丁已經戰敗。

聯合國大會近日以壓倒性多數(141/5)通過對俄羅斯的譴責案，要求俄羅斯立即全面無條件撤軍，停止入侵烏克蘭。（美聯社）

首先，從「戰爭合法性」來說，這是一場「大欺小、強凌弱」的不義之戰。普丁的軍事入侵已經觸犯了《聯合國憲章》第二條第4項關於「禁止使用威脅或武力，侵害任何會員國或國家之領土完整或政治獨立」的規定，即使普丁宣稱「烏克蘭是俄羅斯歷史的一部分」，宣稱「烏克蘭加入北約將威脅俄羅斯的安全」，但普丁以戰爭手段越境入侵一個(連自己都承認其獨立地位的)主權國家，以武力脅迫他國聽命自己的意志，已構成聯合國定義下的「戰爭罪行」，引起全世界的不齒與憤怒。

3月2日，聯合國大會以壓倒性多數(141/5)通過對俄羅斯的譴責案(deplore)，要求俄羅斯立即全面無條件撤軍，停止入侵烏克蘭；聯合國秘書長古特瑞斯(Antonio Guterres)明確指出，烏克蘭領土完整與主權必須依聯合國憲章獲得尊重。儘管這項譴責案並無實質約束力，但具有全球性的政治影響力。換言之，聯合國已確立了俄羅斯「世界公敵」的侵略角色，世人皆可「鳴鼓而攻之」，這將強力鼓舞西方國家採取「接力軍援」的方式，支持烏克蘭繼續抵抗俄羅斯。

第二，從「軍事行動」來說，俄羅斯原先「48小時滅烏」的閃電戰計畫，如今已被證明是自吹自擂的神話。開戰一週以來，在烏克蘭的頑強抵抗之下，戰事陷入膠著。俄軍不僅在後勤補給和軍隊士氣方面頹危無力，更出現缺糧、缺油以及丟棄裝備、棄車投降等現象。在惱羞成怒之下，普丁開始對烏克蘭進行狂轟濫炸的「無差別攻擊」，砲擊學校和醫院，殺害無辜的老人與幼童。普丁甚至揚言「核威嚇」，以「第三次世界大戰」威脅全世界，其變本加厲的升高衝突，就足以證明俄羅斯的初期入侵已宣告失敗。

烏克蘭駐美國大使馬爾卡洛娃(Oksana Markarova)指控，俄羅斯在入侵烏克蘭時，使用了《日內瓦公約》禁止的「真空彈」(vacuum bomb)。國際特赦(Amnesty International)和人權觀察(Human Rights Watch)也表示，對於俄軍使用嚴厲禁止的「集束炸彈」(cluster bombs)，將展開證據蒐集並訴諸國際法庭；荷蘭海牙的「國際刑事法院」(ICC)檢察官也準備對俄羅斯的戰爭罪行展開調查。這些都意味普丁已打破人道底線，直逼邪惡深淵，只要普丁被活捉，注定將接受國際法庭「甲級戰犯」的審判。

第三，在「金融戰」方面，在歐美國家合力將俄羅斯踢出「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SWIFT)支付系統之後，又進一步凍結了俄羅斯央行6300億美元的外匯存底，這相當於俄羅斯GDP的38%。在這場「經濟割喉戰」之下，俄羅斯盧布、股市、匯市已出現崩盤式暴跌，成了國際金融棄兒。換言之，在俄羅斯國內面臨物價飛漲、失業激增、貨幣短缺、存款貶值、銀行擠兌、信用卡失效等等危機之下，俄羅斯人民已發生多起反戰示威，這意味普丁已經背離民心，統治基礎已經動搖，盧布將成為廢紙，經濟將成為一攤死水。在俄羅斯尚未消滅烏克蘭之前，其國內極可能就已提前發生「反普暴動」。

西方國家多項核彈級的金融制裁，以及從文化、科技、太空、商業、體育、到旅遊的多方面抵制，是全球多管齊下的「慢性放血」戰略，是對俄羅斯「經濟冷凍」的反擊，如果再加上對俄羅斯實施能源出口禁令，制裁效度就會達到頂級。美國總統拜登於3月1日晚間發表國情咨文，美國已決定採取「即使不出兵也要勒死俄羅斯」的戰略，這就是一種「經濟核戰」。即使普丁尋求中國的協助試圖避險和突圍，但滴水救不了大火。即使普丁攻佔了烏克蘭，在經濟動力全部停擺之下，俄羅斯最終也是窒息而亡。

第四，在「輿論戰」方面，對比喜劇演員出身的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Volodymyr Zelensky)在歐洲議會視訊演講時獲得滿堂喝采，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Sergei Lavrov)在聯合國演講卻遭到集體退席抗議，烏克蘭已經打贏了一場「國際宣傳戰」。開戰以來，澤倫斯基一句「要子彈，不要便車」，以及一句「只是希望看到孩子們活著」，就足以令人揪心落淚、萬般憐憫。在俄烏戰鬥期間，澤倫斯基數度在防空洞、街頭、軍隊身邊自拍影片，以誓言絕不逃離和投降來鼓舞軍心，以感人肺腑的演說爭取國際支持；澤倫斯基還簽署了加入歐盟的申請書，獲得歐盟一些國家的認同與支持；相較於普丁在宣布入侵烏克蘭時窮凶惡極的嘴臉，與聖彼德得堡市長亞歷山大．別格洛夫 (Alexander Beglov)見面時一副槁木死灰的面容，顯示普丁已在國際宣傳戰上吃了敗仗。

第五，在「網路戰」方面，全球最大駭客組織「匿名者」(Anonymous)發文號召全球駭客攻擊俄羅斯，獲得了全球網戰高手和組織的響應和跟進，進而形成一支針對俄羅斯的「網路義勇軍」。在這場數位戰爭中，「匿名者」除了關閉(shut down)俄羅斯媒體「今日俄羅斯」(Russia Today)網站，破壞包括政府官網、主要銀行、大型企業總計1500個網站之外，還癱瘓了「俄羅斯航太」(Roscosmos)的網絡系統，使得俄羅斯無法與自己發射的間諜衛星取得聯繫；技高膽大的「匿名者」甚至駭入了俄羅斯國防部的數據庫，公開揭露了12萬名侵烏俄軍的身分名單，其資料之詳細為空前罕見。除此之外，特斯拉、Space X創辦人馬斯克(Elon Musk)也提供了「星鏈」(starlink)設備援助烏克蘭進行網路作戰，這顯示一向以駭客攻擊作為戰爭手段的俄羅斯，其實並非世界一級的駭客帝國，如今也遭到棋逢對手的反擊而一籌莫展。

全球最大駭客組織「匿名者」發文號召全球駭客攻擊俄羅斯，獲得了全球網戰高手和組織的響應和跟進。（圖片取自PhotoAC）

實際上，即使俄烏兵力懸殊，但俄羅斯既沒有想像中的強大，烏克蘭也不是軟腳蝦，其誓死抵抗的決心令全世界刮目相看。俄羅斯是師出無名的侵略者，烏克蘭則是誓死保衛家園的被侵略者；只要烏克蘭一日不投降，甚至堅決打到最後一兵一卒，普丁就完全戰敗。

人道，是普世的最高價值，世界公定的和平準則，絕非一個獨裁者所能輕易顛覆和破壞。人類歷史不變的定律是：邪不勝正。俄烏之戰，將證明這一文明鐵律的堅韌性。而在西方國家全方位制裁俄羅斯之際，在國際社會知悉中俄兩國早已是預謀的「侵略共犯」之後，不久的將來，國際社會的制裁也不會漏掉中國。

※作者為政治大學國際關係研究中心研究員，政治與文化評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