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討論核三延役,擁核人士又何必困於暗室、自絕於科學與理性?(資料照片/台電提供)
民進黨立法委員黃國書因近來停電事故頻仍,故於2022年3月21日質詢行政院原子能委員會主委謝曉星,核三廠是否有延役計畫?
謝主委表示,台電申請延役的期間已經過去。這是指依照《核子反應器設施運轉執照申請審核辦法》的規定,台電必須要在運轉執照到期前的5年至15年提出申請,方能符合現行規定。由於原能會審查期間至少長達5年,若台電的確計劃延役,就不會在執照即將屆期前才提出申請。
延役是核安問題的一環。核安並非僅是技術議題,而是複雜的科學與政治議題。國外主管機關在核安議題上常淪為核工業的橡皮圖章,在延役問題也是如此。因本文篇幅有限,此處僅以美國為例說明核安與延役所涉及的科學與政治問題,以及漠視科學只會加劇核安隱患 。
美國核管會在福島事故發生後不但未借鑑日本,全面改善核安,反而變本加厲漠視核安專家意見。例如美國核管會專案組的專家已於311後重新評估美國核電廠的安全性,並於2011年7月12日的報告中明確主張,全美核電廠必須以符合現今知識與分析方法的方式,重新評估地震、洪災、海嘯、颶風等危害,更新設計基準、結構、系統與組件。由於美國國內90%的核電廠會面臨至少一種以上的災害超出原先的設計基準,所以全面提升設計基準,加強巨災應變就成了當務之急。
然而,核工業卻辯稱,與其變更核電廠設計基準,倒不如在掩體內多設置幾座移動式緊急柴油發電機、抽水機,以避免核電廠因失去電力,發生爐心熔燬。
核管會高層亦附和核工業只著眼於危老機組「省一塊才是賺一塊」的觀點,聲稱核工業者只要依據1960、70年代地震學、水文學所估算的災害,做好準備即可。其後,核管會再於2019年1月24日 以3比2的票數否決專家建議。
然而美國所必須面對的核安挑戰並非只有環太平洋火山帶的巨災和國內的極端氣候,尚有無法掌握危老反應爐材料劣化的問題。由於增建反應爐曠日經久又糜費,除了中國,多數的核電和核武國家常以危老核電機組延役取代新設核電廠。例如至2018年2月為止,美國核管會已允許89座反應爐延役,而其中47座已正式進入延役階段。迄今取得核管會延役至80年許可的機組包括賓州桃底核電廠(Peach Bottom Nuclear Generating Station)2號、3號機、維吉尼亞州舒利核電廠(Surry Nuclear Power Plant)1號、2號機、佛羅里達州土耳其岬核電廠(Turkey Point Nuclear Plant) 3號、4號機。核管會目前正考慮允許延役至100年。
因為美國反應爐機齡的平均值遠高於全球反應爐機齡的平均值,其他核電國家可能仿效核管會為老舊機組續命的決定,所以我們必須深究,核管會在核發延役許可時是否具有科學依據?答案是毫無依據。此外,核管會漠視核安、在老舊機組延役問題上的倒行逆施更與核工業無分軒輊。
美國核管會不僅未善盡監督之責,更強調業界「 自主評估」便足以維護核安。此外,核管會許可延役時一再蔑視反應爐材料劣化所衍生的問題。美國超越核能(Beyond Nuclear)的核電監督專家岡特(Paul Gunter)指出,隸屬於美國能源部的西北太平洋國家實驗室(Pacific Northwest National Laboratory)受核管會委託,於2017年12時在該實驗室官網發佈了一份名為《支持延役許可的退役電廠採集標準和規劃指南》,報告中一針見血地點明核管會在核發延役許可時的空疏無據。
該《退役電廠採集標準和規劃指南》指陳,延役的安全必須建立於實際數據,而非只憑主管機關臆測。要想取得實際數據, 核管會則應比照法醫的病理鑑定為退役機組「驗屍」(autopocy)、並「採集」(harvest)反應爐元件。簡言之,類似於法醫必須檢驗大體、解剖屍身、採集細胞或器官,了解死者用藥習慣、飲食習慣、生活作息,乃至於病史, 方得判斷死者傷病情況和死因、核管會在核發延役許可前的第一要務就是「解剖退役機組大體」、「採集機組元件」。唯有建立金屬、焊縫和零件的輻射脆化數據,分析輻射與熱老化的相互作用,核管會方能推估該等元件的使用年限,並依此建立延役機組的即時監測標準。
因為西北太平洋國家實驗室所提出的專業意見完全說到核會管的痛處,所以核管會不僅拒絕採納專業判斷,更以政治力介入,使得西北太平洋國家實驗室和能源部科學和技術資訊處(the Office of Science and Technical Information)同時撤下該報告。
此舉隨即遭到超越核能等核電監督團體的撻伐。對此,核管會則謊稱,西北太平洋國家實驗室先前所發佈的研究報告並非定本,而是未經深思熟慮的草稿,因故錯置於於該實驗室官網和能源部資訊處網站。既然指南內容未經拍板定案,故而亦無外界所稱的官方報告遭到「不當下架」的問題。
雖「從無不當下架」,但該報告卻於2019年3月以「修訂版」內容於全機關文件近用和管理系統(The Agencywide Documents Access and Management System)上架。 該系統並非能源部的資訊系統,而是核管會機關內部用以保存公開或已解密文件的專用系統。
超越核能指出,雖然2019年的新版報告作者仍為舊版報告的5名作者,但該實驗室和科學和技術資訊處卻並未在各自的網站上重新發佈2019年版本的報告。2017年與2019年兩個版本的主要差異在於,由於核管會無法消弰自身的知識落差,遂逕自竄改報告。2017年的報告原為52頁,2019年版本卻只剩42頁。更有甚者,2017年版本中關於核管會應為退役機組「強制驗屍」以「消弰知識落差」等段落更是悉數遭到刪除。核管會篡改報告,與核工業沆瀣一氣,益發彰顯在核安議題心存僥倖就是製造人禍。
美國化學家和科幻小說作家艾西莫夫(Isaac Asimov)曾道:假設是瞭解世界的一扇窗。每隔一段時間就該擦洗一下,否則光線就進不來。近日延役之事在台灣又成話題,部分擁核人士佯作不知延役必須具有科學依據,更絕口不提美國老舊核電廠沒出事全憑藉運氣好。
延役為核安的一環。台灣擁核人士向來言必稱科學,既然如此,在要求延役時,也應打掃一下自家門窗。台灣社會是否了解已經退役的核一廠一號、二號機的金屬、焊縫和零件的輻射脆化數據?是否分析過輻射與熱老化的相互作用?擁核人士可否依據科學,提出反應爐材料劣化數據,以利公眾討論?
光明一直存在。既然要討論核三延役,又何必困於暗室、自絕於科學與理性?
※作者為工人、綠色公民行動聯盟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