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英文總統日前在海軍左營基地主持了潛艦國造的合作備忘錄簽署儀式，並宣誓潛艦國造計畫正式啟動。有七名退役海軍上將與國防部長也一起出席，力挺潛艦國造政策，畢竟潛艦一直是台灣最念茲在茲，長期以來最想要獲得，也一直無法籌獲的重要武器。潛艦國造計畫預定以四年的時間進行規劃設計，再以四年的時間興建，希望在八年後第一艘國造潛艦可以下水，並在下水後一至二年的時間內能成軍服役。那時台灣擁有的兩艘劍龍級潛艦也已服役近四十年，已達艦體的使用壽限，差不多無法再擔任第一線的作戰任務，更別說在今天就已服役達七十餘年的兩艘茄比級潛艇。而台灣想要獲得潛艦會如此困難，恰恰就說明了潛艦這項特殊武器的強大嚇阻力，與對台灣防衛作戰的重要性，才會讓中國千方百計、軟硬兼施，以各種方式阻擾台灣取得。

中國千方百計阻擾台灣獲得潛艦

台灣是典型的海島型作戰環境，要奪取海島通常有兩種方式，一種就是以武力封鎖其海空航道，讓島上守軍與人民彈盡糧絕後，自動投降，而另一種就是強行渡海進行兩棲登陸作戰，擊敗島上守軍，直接佔領。以前者來說，要進行海上封鎖或突破封鎖，目前最有效的武器都是潛艦，因為潛艦能長時間潛伏在水下，偵測不易，水面船隊防不勝防，所以從第一次世界大戰開始，潛艦就是進行海上封鎖戰的重要利器。台灣的天然資源貧瘠，所有能源幾乎全部仰賴進口，一旦遭到敵方封鎖，戰備儲油耗盡後，整個社會將全面停擺，勢必難以固守。而反潛最有效的武器也是潛艦，潛艦可隱蔽行動的特性可以輕易突破封鎖，不止能搜索並攻擊敵方執行封鎖任務的潛艦，更是敵方水面艦隊的重大威脅，可有效瓦解並破壞敵方的海上封鎖線。

以後者來說，兩棲登陸作戰中最脆弱的一環，就是速度相對較慢的運輸艦要渡海時，最容易受到攻擊。孫子兵法說「令半渡而擊之利」，意思就是在敵人渡水到一半時攻擊是最有利的，這個戰術到今天仍然有用，潛艦也是最適合執行這個任務的武器。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德國就以潛艦獵殺由美國出發，橫越大西洋運補英國的船團，即使這些船團都有武裝軍艦護航，卻仍損失慘重，原因就在於神出鬼沒的潛艦很容易就能躲開護航艦艇，偷偷混入船團中，偷襲速度相對較慢且缺乏自衛能力的運輸艦。

海軍海豹（茄比級）潛艦內部控制室（攝影：蘇郁晴）

台灣守勢防禦極有利潛艦發揮

台灣採取守勢防禦，又更為有利，因為潛艦可以提前埋伏在敵方兩棲登陸船團的必經航線上，將噪音降到最低，極不易偵測。再加上目前很多潛艦不止可以使用魚雷，還已經擁有發射潛射反艦飛彈的能力，讓攻擊範圍大增，能在一般魚雷的射程外，突襲水面艦隊。

台灣唯一的兩艘劍龍級潛艦，在最近進行性能升級時，也加裝了潛射型的魚叉反艦飛彈，可以利用天線接收我方雷達提供的敵方艦隊坐標資料後，利用魚雷發射口送出魚叉飛彈，飛彈由一種特殊的彈筒收納，在浮到水面以後，會以壓縮空氣將彈體彈射到空中，再點火發射，其射程超過一百公里，非常具有威脅性。除此之外，多數的潛艦都有長期潛航的能力，以台灣的劍龍級潛艦來說，噸位並不是特別大，就已執行過多次連續潛航三十天的遠距潛航訓練，這代表潛艦能讓台灣有威脅中國沿海各港口的能力。若台灣擁有更多數量的潛艦，則中國將沒有一個靠近台灣又相對安全的港口，可用來集結兩棲登陸船隊，航空母艦等大型艦隊就算待在台灣增程型雄風三型反艦飛彈或戰機的打擊範圍外，也不再安全，更難以包圍夾擊的方式來封鎖威脅台灣。

美國為何不出售潛艦給台灣

而就是因為潛艦有如此高的戰略價值，因此被中國視為紅線，無所不用其極的阻止台灣取得潛艦。對外，只要有任何國家願意提供台灣潛艦技術，就會引起中國的強力施壓與報復，如荷蘭出售給台灣兩艘劍龍級潛艦後，就遭到中國以降低外交層級與中止雙方貿易關係等手段進行報復，使台灣向荷蘭採購後續數艘潛艦的計畫生變。對內，則以經貿合作為餌，勸誘台灣的政治人物放棄自製或阻擾採購潛艦的計畫。中國的這些手段在過去非常成功，即使美國在小布希總統任內曾宣布將出售八艘柴電動力潛艦給台灣，最後卻仍功敗垂成，台灣唯一能以外購方式獲得潛艦的希望也因此破滅。因為長期以來美國對於要不要出售潛艦給台灣的態度也十分曖昧，除了不想要激怒經濟實力越來越強大的中國外，還有另外幾個很重要的原因，讓小布希之後的美國政府不願意支持出售潛艦給台灣。

第一個原因，在於台灣需要的是柴電動力潛艦，但美軍目前所要有的都是核動力潛艦，因此如果要出售柴電動力潛艦給台灣，勢必要重新研發或向第三國購買後轉售給台灣。核動力潛艦的優點是擁有更長的水下續航力、更快的速度與更大的武器酬載量，但缺點是價格與維護費用遠比柴電動力潛艦要高昂許多，多數的國家也因為這個原因而仍然使用柴電動力潛艦。美國國會一直希望美軍以高低搭配的方式，採用部份柴電動力潛艦以節省經費，若美國可以用任何方法取得先進的柴電動力潛艦出售給台灣，美國國會就有可能也要求美軍以同樣的方式取得柴電動力潛艦來取代核動力潛艦，而這是美軍所不樂見的情況。

第二個原因，台灣也是釣魚台與南海主權的聲索國，未來台灣政府若在民意的壓力下，派遣潛艦到釣魚台或南海海域巡弋，會讓原本就緊張的情勢變的更複雜。

第三個原因，則是台灣西部的台灣海峽太淺，並不適合潛艦活動，但是東部緊臨太平洋，是最適合潛艦活動的區域。不過這片海域的西北方是屬於日本領土的琉球群島，一路綿延下來，最近的與那國島離台灣只有一百多公里，其中沖繩本島與宮古島中間的宮古海峽，是中國海軍艦艇出入太平洋的重要水道，所以也是日本潛艦的重要活動、監視區域。西南方則有關島，是美軍在西太平洋的重要基地之一，不止在此駐紮核動力攻擊潛艦，為了因應最近的緊張情勢，更開始輪調擁有核彈頭的俄亥俄級核動力彈道飛彈潛艦進駐。換句話說，台灣、關島、菲律賓中間的這片三角海域，就是關島潛艦出海活動時的大本營，而美軍並不樂見有第三國的潛艦在此出現。畢竟台灣不像日本、南韓兩國，與美軍關係緊密，可藉情報分享，掌握其潛艦大略動向，避免任何誤判。

所以台灣的海島作戰環境讓台灣迫切需要潛艦，但台灣的特殊周圍環境，與主權上的問題，也讓周邊強國都不太希望台灣擁有潛艦，改變目前的情勢，這也是台灣在外購潛艦上不斷碰壁的原因。

自製潛艦困難極大

但若要自製潛艦，那台灣面臨的問題在於缺少藍圖、缺少測試設備與經驗、冶金技術不成熟、難以獲得作戰系統等問題。畢竟先進潛艦的發展不可能一蹴可幾，在短短幾年內就能從無到有取得進展，若無他國協助，最快的方式通常就是外購後再自行摸索仿製。台灣雖然已擁有劍龍級潛艦的維修藍圖，但一來劍龍級的設計也相對過時，二來荷蘭政府在中國的壓力下也不願意提供進一步的協助，這也是過去潛艦國造計劃被迫放棄的原因，因此台灣未來是否能順利以劍龍級為範本，成功設計出台灣的新潛艦，還是另有管道能從其他國家取得別型潛艦的藍圖，並獲得該國協助，這是第一個難題。

而即使獲得他國的協助，取得藍圖或設計出全新的潛艦，台灣也缺少模擬測試潛艦壓力殼安全性的設備與經驗，畢竟人命關天，在深海底下活動的潛艦容不得一點錯誤與瑕疵，否則將釀成重大事故。壓力殼的製造也需要極特殊的高強度鋼材與技術，中鋼雖然在很多年以前，就為潛艦國造而展開「潛龍計畫」，試造過潛艦的一段壓力殼，但所需要的高強度鋼材，一直要到前兩年才在軍方的資助下耗費巨資設置特殊淬火設備，生產出符合潛艦使用需求的HSLA-80鋼材。不過即使如此，使用這種高強度鋼材進行焊接組合的技術，對承建的台船而言，恐怕仍然是極大的挑戰。更重要的是，潛艦的艦體並不是安全無虞就好，還需要能在水下活動時保持高度靜音，這關乎最重要的潛艦戰力，但這也是各潛艦生產國的最高機密，台船是否能取得相關技術，也決定了潛艦國造計畫的成敗。

在潛艦艦體上就有如此多的問題，更何況最重要、最敏感的潛艦作戰系統。目前有能力設計生產的國家屈指可數，中國亦知之甚詳，台灣能否突破中國的重重圍堵與壓力，順利取得，不無疑問，那就更別談更為先進、可讓柴電動力潛艦潛航更久的「絕氣推進(AIP)」系統了。

就是有這麼多的問題，才讓過去的政府遲遲無法下定決心，啟動潛艦國造計畫，因為風險太高，可能失敗的原因太多，蔡英文總統能有這樣的膽識，在任期的第一年就開始推動潛艦國造，除了國際情勢的急速改變外，另一個原因是，再無法獲得新潛艦，形成新的水下嚇阻力，那在中國的自製航母下水服役後，台灣將面臨無比巨大的壓力。所以雖然知道這條路不會一帆風順，會有重重險阻，以台灣的國力，要同時發展新型戰機與潛艦，也是極沉重的負擔，但台灣幾乎已經沒有其它的選擇，必需孤注一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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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為軍事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