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軍入侵烏克蘭受挫，但沿路屠殺平民，在基鋪附近的布查鎮留下了幾百具屍體，男的打死分屍，女的先姦後殺也會分屍。事情揭發出來，輿論在西方進一步鬧大，登上各國主要報紙頭版。烏克蘭戰爭正式演變成人道危機。開戰劃下的底線 (不會有大規模屠殺) 已被進一步超過，在屠殺面前「烏克蘭人也是俄羅斯人我們來解放你」的文宣亦正式成為廢紙注腳。

循意識形態的上下游關係，我們很快就會在中文世界看到大量質疑有關證據的「報導」和講述，因為俄羅斯當局已經第一時間訴責這些「假新聞」，並指出這些犯罪現場是烏克蘭當局自己佈局，並嫁禍俄羅斯。

俄羅斯觀點透過「中外媒體」轉運到東亞地區，俄羅斯開戰「情有可諒」、「美國也是這樣」的 Whataboutism、「北約東擴論」、「烏克蘭納粹論」等等，都絕對絕治一般東亞人的「國際觀」。普丁開戰之初也輸出自己的觀點：「烏克蘭不應存在論」，烏克蘭發展到現在是歷史的錯誤，潛台詞：動武是為了修補歷史錯誤。

在俄羅斯觀點的幅射範圍之中，大部份在這方面是意識形態、歷史意識不能自給自足的，所以俄方國際站位對他們來說便是最先進，並且有組織地大規模山寨派發下去複製。事實上俄方每年撥款給世界各地的「訊息工廠」，其繼承的一切在意識形態作戰的專業程度不必懷疑。即使普丁並不願意完全正面評價蘇共，但蘇聯、共產主義之初就是意識形態作戰，讓人們相信了那個故事，知道了誰是同志，誰是階級敵人，就去為革命奮鬥。

認為事情是自編自導，屍體都是演員的觀點，令人想起一些美國經典的「陰謀論」。2012 年康州 Sandy Hook 小學發生槍擊案，槍手屠殺 27 人後吞槍自殺，事後一名陰謀論網紅 Alex Jones 認為該事件並不存在，新聞報道的死傷者演員，是民主黨政府為了推行禁槍法案而製造輿論。這個理論開始在某些社群中發酵，甚至有人去自資拍攝紀錄片論證根本沒有槍擊案。即使死傷者家屬站出來，也有人肯定反駁：這些是受聘於政府的演員。

布查屠殺被披露，卻也出現那是自編自導，屍體都是演員的觀點。（美聯社）

Alex Jones 多年來也有很多理論，例如據自己得到機密文件，指五角大廈多年來於食水釋放某種化學物質，陰謀令國民出現同性戀人口越來越多，等等。他的網絡事業在北美火紅得很，是一盤大生意。

烏克蘭布查鎮發生了甚麼事，俄羅斯早已預備一套說辭，從克里姆林宮送到世界各地。俄羅斯既然跟世界 (中國以外) 決裂，也就連死亡數字都不跟你爭辯，也不談論自己有苦衷，他乾脆就不承認有那件事。如果你是一個俄羅斯人，你不想相信自己國家的軍隊犯下如此罪行，這是荒謬，那麼相信一個更荒謬的故事也變得合理。人類為了尋求心安，轉念之間可以十分殘酷。除了威迫利脅，一定有人真心相信。而且他們日夜生產令人眼花繚亂的資訊，用數量影響質量。只要事情發展成羅生門，莫衷一是，國內相信，就「創造了歷史」。

「地平論」是一個今天仍相當活躍的理論，它本身是起源於近代西方人希望以「一般人水平」、「肉眼可見」、「常人可以推論」的角度去演繹物理的宇宙。是科學世界觀普及，並下降到一般人時出現的版本，因此它在某種脈絡下被人們取信。當理解事物的慾望超過理解能力時，一個較下降的版本就會流行。當這件事上升到大國國際政治、社會複雜問題，當你注意到那個問題，通常已經失控。善男信女面對失控的世界，傾向想找到一個解釋失控現狀的解答。

例如 COVID 19 是怎麼來的，因為神秘，所以有各種解釋，很多人相信這背後有一個大重置計劃，某個陰謀集團要人工減少地球人口，這就解釋得通全球瘟疫大流行，各國政府束手無策，因為他們故意令疫情擴散。一個能夠買通全球政府、推行人口清洗陰謀的組織如果存在，確實比起病毒比更可怕，但這樣也好，某種黑暗勢力控制著我們，世界就不是失控的宇宙。我們沒有失控，我們知道明天會怎樣。正如很多人更願意相信 911 是美國政府策動，這說明美國仍然強大也沒失控，他們受到安全的保護／奴役。人口清洗陰謀，比起人類有時毫無辦法對抗大自然的事實，令我們自己舒服多了。

到今天還是有人相信 911事件是美國政府策動。（美聯社）

※作者為香港評論者／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