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Antonio Guterres）上周親赴莫斯科，隔著著名的白色長桌和普丁對話，外界對他出面斡旋或許抱有期望，但隨後當他轉往烏克蘭會晤澤倫斯基，俄羅斯立刻發射巡弋飛彈攻擊基輔，形同對古特雷斯和整個聯合國的羞辱。回顧古特雷斯自2016年首次當選聯合國秘書長，其評價嚴格來說，就是個「和稀泥」型的外交官，今天受到普丁如此輕蔑對待，他恐怕也不知如何是好。

但要古特雷斯一個人承擔「和稀泥」之名也不盡公平，因為「聯合國秘書長」名義上是依《聯合國憲章》，由安理會（15國）推薦，實際上就是安理會五個常任理事國（中、俄、法、英、美）交易妥協的產物。也就是大家都是私心自用，只想一個「能配合自己」的人出任。古特雷斯是出身葡萄牙的老練政客，有豐富歐盟任事背景，專注人權領域，最重要的是，對五個常任理事國來說，他幾乎就是個「無害」的人，很符合複雜利益的聯合國生態所需，薦舉他，無非就是要他來「和稀泥」。

聯合國秘書長一任五年，古特雷斯2016年上任果然「不負眾望」，尤其在他個人自許關注的人權議題上，對幾個明顯侵犯人權的當事國總是避重就輕。他被批評的例子，包括沙烏地阿拉伯政府謀殺記者，他也沒作聲；當川普宣布要大幅削減資助聯國的經費，導致損及聯合國人道救援，以及處置美國非法移民，卻將兒童和父母分開，古特雷斯同樣未置可否。不過，論情節這些都還在其次，更何況川普再怎麼樣，也已因美國自己的民主機制下台，古特雷斯對中、俄的態度，才是真正問題所在。

2017年，敘利亞政府被控向抗議民眾施用化學武器，國際化學武器監督組織甚至都掌握了一定的證據，當聯合國提出要對敘利亞實施制裁時，唯中國、俄羅斯再次動用否決權阻止制裁通過。自2011年敘利亞爆發內戰，中國曾六次否決安理會制裁敘利亞的議案，俄羅斯則動用了七次否決權，儘管幾次否決非古特雷斯任內發生，但他上台後，最明顯的作風就是屢屢迴避中、俄的人權惡行，尤其當俄羅斯協助敘利亞軍隊轟炸醫院時，他也僅泛泛空談著自己的人權主張，或是「退居二線」，直接推給聯合國人權事務高級專員（OHCHR）去傷腦筋。

人權觀察（Human Rights Watch）執行長肯尼思・羅斯曾說：「古特雷斯第一任的特色，就是在公開場合絕口不提中國、俄羅斯、美國及其盟邦侵犯人權的行為。」

這可以理解，因為在自己國家政壇不得志的古特雷斯，能一躍成為聯合國舞台的頭號人物，正是靠他對強權國家謹小慎微的手腕獲得青睞，他能選上秘書長，也是得助於中、俄、美都替他拉票，於是他自然以「緘默」投桃報李。

到目前為止，美國縱然也曾「架空」聯合國，但這回他和五常任理事國中的英、法立場一致，同意自我限制幾遭濫用的五常否決權，唯中、俄永不退位的領導者仍不斷把聯合國當外圍組織操作。端看古特雷斯從不公開譴責中國的新疆再教育營，過去並多次讚揚幾乎等同大國對小國經濟殖民的一帶一路，同一時間，且未對劉曉波之妻遭中國政府軟禁有過任何表態，遑論對中國人權表現有所批評，於今，再看普丁羞辱式地回敬他造訪烏克蘭，則這樣一位聯合國秘書長，誰還會當一回事。

第一任內，古特雷斯以其「沉默外交」廣結善緣，這讓他順利在2021年又贏得了下一個五年任期，不過，也就是他第一任作風，暗示了聯合國對獨裁暴行的漠不關心，還幾乎沒有所謂的「紅線」，於是變相鼓勵了獨裁者們更加膽大妄為。之前緬甸軍方政變如此，這次俄羅斯變本加厲入侵烏克蘭，更是完全沒把聯合國（和俄國自己推薦的秘書長）放在眼裡。

去年2月，即將展開聯合國新任秘書長選舉之際，年方34，在聯合國工作的審計員Arora Akanksha因正式提交參選表，讓人眼睛為之一亮。雖然最後結果她並沒有得到任何國家支持，卻得到《紐約時報》專文報導，或許正因為她是歷來參選者中，最直言不諱批評聯合國僵化制度的一人。當媒體問她如何評價現任秘書長（「古特雷斯」）時，她也沒有因為古特雷斯是她的上司就稍微客氣一點，而是明言：「我們不能指望過去的領導能夠帶來變革」，並強調「這個世界需要、並值得一個新的聯合國」。

Arora Akanksha的參選，像花絮、插曲般草草落幕，這個世界確實需要一個新的聯合國，但顯然「這個聯合國」並不需要她。一個被指最能兼顧多方意見的古特雷斯連任成功，隔年，俄羅斯就大舉入侵烏克蘭，他的新任期要到2026才結束，普丁之外，習近平應該也正盯著他，看他還能怎麼辦。

A Millennial Woman Takes on the U.N. https://t.co/7t7n9eOwFA

— Arora Akanksha (@arora4people) February 26, 2021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