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年，喬治亞革命後一年，莫斯科牢牢控制了烏克蘭選舉。俄國政治技術專家湧入烏克蘭首都基輔。他們的任務是防止親西方的挑戰者當選，現政權是莫斯科能接受的。

投票前三天，親莫斯科政府舉行閱兵，紀念第二次世界大戰基輔解放六十周年（真正的周年紀念日其實是九天後，但他們等不了那麼久）。

普丁蒞臨了，在觀禮臺上站在即將卸任的總統列昂尼德．庫奇馬（Leonid Kuchma），以及後者親自挑選並得到莫斯科支持的接班人維克多．亞努科維奇（Viktor Yanukovych）的身邊。蘇聯軍人在一九四五年插上德國國會大樓的那面紅旗——「勝利旗」，也被帶到基輔參與閱兵。

普丁將自身權威、俄國最重要的國族神話，以及神話最重要的實體象徵，都提供給了親莫斯科的烏克蘭總統候選人。但這些全都沒用。亞努科維奇輸掉了投票。他仍然自稱勝利，但也沒用：烏克蘭人民走上街頭。

他們在基輔中央廣場紮營露宿，拒絕解散，不顧十一月的嚴寒，然後是十二月的凍寒，直到烏克蘭最高法院介入，裁定重新選舉。採取親西方、完全獨立於莫斯科立場（甚至娶了加拿大女子為妻）的候選人維克多．尤申科（Viktor Yushchenko）當選總統。

瑪莎發現尤申科並不討人喜歡，他的反莫斯科話語更侮辱到她個人。她很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這麼關注。「該死，這是我第一次對別人的選舉這麼激動，」二○○四年十一月，她在自己的部落格上寫道：「我再說清楚一點。這是我第一次對任何地方的任何選舉這麼激動。」「那只是因為在俄羅斯和莫斯科，我們這時代的所有選舉結果都是注定的。」一位朋友在留言區回應。

確實如此。二十歲的瑪莎年紀只夠參加一次地方選舉、一次國會選舉和一次總統選舉投票，每一次的結果都是眾人皆知的。

普丁不可能在二○○四年輸掉連任；從瑪莎上小學開始就在位的莫斯科市長，地位同樣根深柢固；普丁的統一俄羅斯黨看來也會永遠掌控國會。瑪莎甚至不知道她或任何認識的人有可能對現在的選舉產生熱情——直到烏克蘭展現給她看。

整個俄羅斯如今都被基輔的場景給驚呆了。一年前的喬治亞革命在此引起的關注相對稀少，但如今，烏克蘭革命讓人們開始懷疑（或期望）一個模式。它也會在俄羅斯發生嗎？這樣的想像無視於兩國的關鍵差異。

比方說，在普丁第一任總統任內將俄羅斯選舉機制掏空的同時，烏克蘭的選舉機制則逐漸發展成熟。而且烏克蘭有個獨立且正常運作的最高法院能夠介入化解僵局，反觀俄國憲法法院實際上則被行政部門吸納。

鮑里斯．涅姆佐夫被烏克蘭的事態演變激勵了。二○○三年十二月輸掉國會選舉之後，他整個人無所事事。這是他從一九九○年投入政治以來第一次敗選——實際上，他曾經很習慣壓倒性的大勝。他接受了一家銀行的管理職，待遇優厚、工作乏味。

但現在有了烏克蘭，有了真正的政治戰鬥和實際上高風險的社會運動。他開始穿梭往返基輔。他接受了一項志願職務，成為尤申科總統的顧問。他戴上一條革命顏色（橘色）的圍巾，在抗爭第一天來到廣場演說。幾天後，他在莫斯科的一次電視專訪中，將烏克蘭標舉為俄羅斯的榜樣：

以往，基輔的人們曾經仰望莫斯科。如今有很多莫斯科人，也不只莫斯科人，更是全體俄羅斯人，想必會仰望基輔，看人們如何為權利而戰，為真理與自由而戰。

*本文摘自《偉大的俄羅斯回來了：國族、極權、歷史記憶，人民為何再次臣屬於普丁的國家？》，馬可孛羅出版。

【作者簡介】

瑪莎．葛森

俄裔美國記者，著有《普丁：沙皇再臨》（The Man Without a Face: The Unlikely Rise of Vladimir Putin）等多部著作。她曾多次獲獎，包括古根漢獎學金及卡內基獎學金，著作則發表於《紐約時報》、《紐約書評》、《紐約客》、《頁岩》（Slate）、《浮華世界》等多種報刊。葛森曾在莫斯科長期定居，目前生活在紐約。

【譯者簡介】

蔡耀緯

台灣大學歷史研究所碩士，譯有《大歷史：從宇宙大霹靂到今天的人類世界》、《當上帝踩到狗屎》、《起源的故事》、《間諜、虐待狂與巫士》、《福爾摩沙．美麗之島》、《平凡的美德》、《1921穿越福爾摩沙》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