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底，英國國防大臣華勒斯（Ben Wallace）說普丁將在5月9日對烏克蘭發動最後一擊，各大媒體爭相報導。然後，這個月4日，克里姆林宮發言人佩斯科夫（Dmitry Peskov）回應了：「胡說八道」！

是英、美情報網探得精準情報嗎？還是為了宣傳戰放出的假消息？俄國入侵烏克蘭至今並未「宣戰」，又是為何？這是一個重要議題，了解其中關鍵，有助於我們不再做政治小白，總是被欺騙。被誰騙？

究其實，這是一個國際法問題。二次世界大戰太慘烈了，為了避免人類再做蠢事，國際社會想出設立聯合國這個「集體安全」機制，訂定出性質最接近世界憲法的《聯合國憲章》，其中第二條第4項融入了1928年的《非戰公約》（General Treaty for the Renunciation of War）第一條，明文禁止了各國發生國際爭端時，對它國使用武力的「權利」。換句話說，二戰之後，只要是聯合國的會員國，就沒有主動對它國宣戰的權利了。

俄羅斯是聯合國五個常任理事國之一，我們即使不崇拜普丁，也不能就以為他是沒有腦筋的莽夫而低估他，他與他的幕僚，一定也研究過國際法才出兵的。

如何確定這一點？因為聯合國憲章中對於行使武力其實開了一扇窗：第51條定義了「被攻擊後的反擊行動」叫做「自衛權」，是合法的。普丁2月24日發動他所謂「特殊軍事行動」前一天，先發表了一篇冗長的公開宣言，強調他的動機是為了幫助在烏克蘭境內的俄羅斯人「自我防衛」，免除他們被烏克蘭民族主義極端份子－他稱為「新納粹」－的迫害。

普丁的邏輯也許有些牽強，卻並非大國動武起手式的特例。緊扣「自衛」這個概念的目的，就是為了取得「合法性」，簡稱「師出有名」。

美國在二戰後一直沒停止過打仗，也這麼做嗎？

我們來回顧一下兩次波灣戰爭的例子。1990年8月，伊拉克併吞科威特，布希政府決定出手幫助科威特復國－當然也是為了石油利益，11月，美國在聯合國先推動《678號決議案》，就是為了取得合法授權，其實聯軍早就在一邊佈署了－「沙漠之盾」行動，只等「師出有名」。於是，1991年1月才正式發動攻擊－「沙漠風暴」行動，之前的鋪陳就是為了符合聯合國憲章第51條的行使自衛權規定。雖然不是被欺負的科威特保衛自己，而是眾強權為弱小出頭，邏輯有些彆扭，但也說得通。

2001年發生「911事件」，小布希總統發起全球反恐戰爭，2003年，又想打伊拉克－後來成為曠日持久的「伊拉克戰爭」，也得師出有名啊，怎麼辦？美國就指控1990年的戰爭仍未實質結束，伊拉克拒絕配合聯合國武器檢查，後來又宣稱伊拉克藏有大量生化武器…硬是「復活」了當年的678號決議文，再接再力地執行未完任務；後來打到2011年底才撤軍。

美國這麼大費周章仍是為了師出有名！但是聯合國會員國都懂國際法，也能判斷，覺得這回太牽強了，大多不肯配合組成聯合國多國部隊，最後只有美國最忠實的盟友－英國、澳洲，外加波蘭結伴出兵…現在看來，澳、英、美三國近來結合成AUKUS，先前的軍事合作有一點「投名狀」的味道。

好，結論是：俄羅斯不會對烏克蘭宣戰，否則就真的坐實了拜登對普丁的「戰犯」指控。但這不是本文重點，本文要強調的是大國軍事行動的偽善性；明明心裡想「強權就是公理」，還要扭扭捏捏作態一番。

二戰後，聯合國的力量雖然呈現江河日下之勢，國際法也被部份現實主義學者譏為弱法，但是大國在發動戰爭時，還是會顧及聯合國憲章，為的是占取道德高地，才有利於接下來的媒體宣傳戰－現在稱為認知戰，然後呢…再大量、不停施放各種假消息；不過這也幫助許多人維持想像中的黑白、好壞分明之世界不致崩潰，於是他們的感情需求也得到滿足。

※作者為台大政治系博士候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