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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教計畫不死 高教不能活

王盈勛 2022年06月10日 07:01:00
如果我們的國家有能力,每年固定拿出這一百多億投資在大學教育,那就應該把這些錢以常態性預算的方式補助各大學,讓各大學能自主且有長期地規劃運用這些經費?(本報資料照片)

如果我們的國家有能力,每年固定拿出這一百多億投資在大學教育,那就應該把這些錢以常態性預算的方式補助各大學,讓各大學能自主且有長期地規劃運用這些經費?(本報資料照片)

教育部自107年起推動,為期五年、總預算850億的高教深耕計畫,即將在今年底到期。

 

可以合理推論,高教深耕計畫屆滿,教育部將會續推類似的計畫,而各大學的期待也應是如此。此前教育部也推行了自2005年起,合計達12年的教學卓越計畫,這意味著我們的國家以這種專案型計畫的方式補助台灣的大學,已長達17年的時間。

 

這一期的高教深耕計畫,因改善了教學卓越計畫為人詬病的部分缺失,像是過度重視論文發表等量化指標、輕忽大學與社會的連結、以及資源高度集中所謂的頂尖大學等,相對來說批評與反對的聲浪小了許多。

 

但這種表面的風平浪靜,反而掩蓋了長年以計畫型態補助大學的弊害。

 

我先來說這篇文章的結論,再來透過比較的方式說明,為何教育部年復一年地推動這些計畫,不但是在浪費我們有限的教育資源,也是在戕害我們的高等教育發展。

 

我的看法很簡單,如果我們的國家有能力,每年固定拿出這一百多億投資在大學教育,那就應該把這些錢以常態性預算的方式補助各大學,讓各大學能自主且有長期地規劃運用這些經費,而不是長期且全面地搞這些所謂的「競爭型計畫」。

 

首先,教育部之所以這麼熱中於推動這些計畫,背後的邏輯是說,大學要有競爭才會有進步,因而這些計畫常常也被官員稱之為「競爭型計畫」。圈外人聽了政府官員的這套說法,很容易被誤導,以為反對這些計畫的人,就是反對或害怕競爭。但很諷刺的是,這些計畫不可能是競爭型的,因為不敢面對競爭的,正是我們的教育部。

 

每期的計畫之初,教育部都煞有介事地徵件,而各大學則是人仰馬翻地寫計畫書。我既不會算命,也不需要水晶球,只要明眼人都知道:這些計畫不管用什麼標準審、或找什麼評審來審,也不管追求的目標是叫國際一流或是打世界盃,是要追求教學卓越還是大學社會責任,過去與未來的結果都只有一種—台清交成拿頂格待遇,其他學校吃大鍋飯。教育部自己根本沒膽也沒能力打破台灣這種幾近僵固的大學位階排序,卻年復一年要演出這種競爭性審查的大戲,而各大學的經營階層雖也都心知肚明,但終究是要跟教育部伸手要錢,也就年復一年地配合這場國王新衣的演出。

 

台灣的常態高教預算只佔GDP的0.39%,和OECD國家平均約1%有很大的落差。(美聯社)

 

有人可能會說,這也不過就是官僚系統無效率的例證之一,在台灣比比皆是,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呢?

 

原本這如果只是申請計畫時行禮如儀,大家虛應故事一番,倒不值得為文批評。但這些計畫長年執行下來,已讓大學無端浪費與虛偽造假成風,全然背離教育該有的正道,這就不該是用一句「反正一直都是這樣」鄉愿式地帶過。

 

高教經費計畫化的第一個弊害,就是大學無暇顧及校務長遠發展,只想著寫計畫迎合教育部的徵件標準。表面上教育部在高教深耕的的計畫目標中,也要各校發展自我特色云云,但在實際執行上,教育部又一路增加了諸如「大學社會責任」、「半數的大學生能寫程式」這一類的部定目標。這些目標初衷或許都不壞,但一旦成為官方目標,我們就看到大學出現了一批「計畫型社會實踐家」,這些人平常對社會議題漠不關心,「避免爭議」是他們行事最高指導原則,但一旦有案子可拿,馬上就搖身一變,成為各種慈善與社運議題皆能承攬的社會實踐健將。要是這些計畫真能感化人心,促使大學師生改頭換面,至少也算達成某種教育目標。問題在於,計畫一旦終止,這些所謂的社會關懷往往同步消失,不留一絲痕跡。而更根本的問題是,以計畫為單位來推動社會實踐,注定是淺碟而且短期的操作模式,因為官方需要不斷有新業績,而學校為了迎合官方就會持續找尋「新賣點」,扎根與長期耕耘根本不在考慮之列。這種情況只是大學被計畫牽著鼻子走的冰山一角,像大學罔顧系所屬性、有無適當師資,要全校的各系所都開設AI相關課程(像是歷史與AI,日語學習與AI),只為了配合官方政策,創造對上面有交代的「學校特色」,原本最該是求真的教育場域,卻淪為把虛偽造假當成常態。

 

第二個弊害,則是大量資源的無端浪費。姑且不說,大學雇用了大量人力,只為了計畫的申請、執行、核銷與結案報告,這些人力原本都是可以用來做對教育真正有意義的事,計畫每年要結案,意味著你每年要把錢「花完」,否則就是計畫執行不力,不利績效管考。而政府給的計畫經費,又分為人事費、業務費與設備費,每項各有下限,不能相互挪用。這種經費運用限制,讓大學想做與該做的事不能做,到了年底卻又要消化預算,買一些根本不需要買,買來卻堆放閒置的設備。珍惜國家資源的人能不感嘆,政府為何不給等額的常態預算,讓大學能自主、長期、又有效率地規劃與使用這些經費?

 

按照高教工會的研究顯示,台灣的常態高教預算只佔GDP的0.39%,和OECD國家平均約1%有很大的落差。即便加計高教深耕計畫的支出,高教經費也只佔GDP的0.54%。教育部把對高等教育該有的基本支持,搞成了對大學競爭的獎勵,滿足了官僚對權力的掌控,代價卻是大學教育的沈淪。

 

回歸正常的教育,將計畫性經費納入常態高教預算,信任我們的教育工作者,會關心社會,會為自己的學校發展出獨特的定位、會為教育有更長遠的思考、也會為經費找到更妥善的運用方式,這,有那麼難嗎?

 

※作者為臺北藝術大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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