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北克坎吉蘇加克，一年當中八個月的時間裡，魁北克最北的村莊坎吉蘇加克村，附近蕭瑟的海灣都沉睡在大片冰雪之下，難得一見的生命跡象包括烏鴉和狐狸，還有因紐特人和他們養的狗。整個冬季，因紐特人都會狩獵海豹和馴鹿，還會鑿開冰面捕撈紅點鮭魚。

但在冰層最厚的最冷月份裡，為了採集貽貝，一些人會到冰下探險。每隔兩個星期，在月亮的引力和地理條件共同作用下，都會出現異常大的潮汐。某些地方的水位會下降55英呎之多，讓岸邊冰層下的海灣，在一個小時乃至更長時間裡處於空心狀態。這時候，一些因紐特人就會騎著雪地摩托車向海灣前進。

不久前，我和兩名因紐特人—51歲的蒂西·吉西克(Tiisi Qisiiq)和61歲的阿達米·阿拉庫(Adami Alaku)結伴而行，他們發現了一個空心的冰層，在上鑿開了一個洞。

下方是一個由彎曲冰塊構建的世界，美麗又怪異，從外面透進來的陽光讓它呈現出一片幽藍。耳中能聽到滴水聲，口鼻中湧入帶著一絲鹹味的潮濕空氣。那天的氣溫是零下20華氏度（零下29攝氏度），但冰下卻是宜人的32華氏度（零攝氏度）。

吉西克和阿拉庫從鑿開的洞口處下到海灣底部。地上佈滿巨藻，偶爾還能看到螃蟹，以及一群幼魚。但兩人的目標是附著在岩石上肥美的紫貽貝。他們一邊用燈照路，一邊徒手把冰涼的貽貝毫不費力地拽下來。

很快，耳邊傳來陣陣聲響，意味著潮水正在返回，把海灣的冰層向上頂起。漲潮的過程讓人摸不著頭緒，水位起初上升得很慢，直至每分鐘一英呎（30釐米）。兩人趕往洞口處，從那兒爬了出來，進入清透的冷空氣中。

我第一次聽說採集貽貝的事情是在上海居住期間。當時，我兒子得到了一本加拿大作家簡·安德魯斯(Jan Andrews)寫的童書，名叫《最後的第一次》(Very Last First Time)。它講述一個因紐特女孩初次獨自探訪冰下世界的迷人故事。從那時起，我一直渴望親自到冰下看看。現在我得償夙願，還目睹了這些來自海灣底部的寶藏，以及如何被帶到冰面上的過程。

那本書裡的圖畫描繪了一個多姿多彩的洞穴狀冰下空間，和我探訪的這個狹窄空間有著天壤之別。冬天的氣溫越低，冰層就越厚越結實，退潮所製造出的空間也越大。

吉西克的師傅呂卡西·納帕盧克(Lukasi Nappaaluk)，還記得自己小時候在距離上方冰層足有20英呎的冰穴裡撿貽貝的情形。但全球變暖讓冰面變得更不可預測，更容易坍塌。溫暖的水從下方把冰層變薄，在冰上騎摩托車穿行也越來越危險。

近來，貽貝成了一道頗受歡迎的冬日佳餚，但是曾幾何時，在天寒地凍、物資匱乏的月份裡，它們是具有救命功能的食物來源。生貽貝肉富含維生素，讓因紐特人得以在幾乎吃不到水果和蔬菜的情況下存續了千百年。食用前只需除去貽貝的「鬍鬚」，也就是它們用以附著在岩石上的蛋白質鬚狀物，再用水沖洗一番便可以享用。

因紐特人至今依然大量食用當地「土產」，譬如馴鹿、海豹、鯨魚和魚，並且喜歡坐在地上生吃。

其中當然也包括貽貝。吉西克和妻子夏西·吉西克(Siasi Qisiiq)用一個貝殼的邊緣給這種雙殻類動物去了殻。他們把肉弄出來以後，用手攥了一攥，擠出鹹鹹的海水，然後直接吃掉。

夏西·吉西克為我煮了一些貽貝。它們肥美多肉，沒加任何調味料卻自帶鹹味，冒著騰騰熱氣—給在室外待了好幾個小時的人，奉上久違的溫暖。

我也生吃了一些貽貝，入口時還帶著來自海灣的涼氣。它們嘗起來和生牡蠣非常接近，但餘味較苦。我還是更喜歡用義大利番茄醬調味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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