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各種「超越主權國家」、「揚棄主權理念」之類的思想路徑，我基本上都不抱期望，不認為這會產生什麼積極性的結果。

的確，現代的主權國家體系並不是人類唯一的秩序形式，但不論是哪一種秩序形式，都無法迴避一個根本問題，也就是人類有武力衝突的可能。任何政治共同體若要穩定自存於世，都必須能夠承擔運用武力的職能，才能保護自己的生存。說得直白一點，所謂「武力職能」，也包含要個人冒著生命危險去殺人。

這個說法很殘酷，但武力的本質就是如此。即使諱言「武力」或「戰爭」這類詞彙，轉而稱之為「物理性力量」或「特別軍事行動」，也不會改變事物的本質。國家是凶器，武力職能是國家主權無可避免的面向，不論用多麼美麗的話語去修飾，這就是事實。

所以說，主權國家好殘酷，我們應該拆解國家、揚棄主權嗎？

不是這個意思。武力衝突並不是因為主權國家而起，而是人間世固有的一部分。即使放棄主權國家這種組織，也不會解決戰爭問題，就好像禁止市場經濟並不會解決供需問題一樣。

現代主權國家體系雖然不是一種完美的秩序形式，但若以為「超越主權國家」就可以解決衝突與壓迫的問題，那就未免畫錯重點。事實上，就算沒有主權國家，一樣會有其他的組織形式，來承擔運用武力的職能。然後，那樣的組織形式，也會具備武力所固有的殘酷屬性，而且很可能會比現代國家體系更糟糕，例如東亞歷史上曾經出現過的「天下秩序」。

甚者，若是以為民主國家消亡毀滅，就有助於促進和平大同的新世界，那就更是異想天開。實則，壓迫與衝突不會因此而消失，只有失去國家保護的獵物會消失而已。

至少，對於我們當代的臺灣人而言，因為失去國家保護而淪為獵物的危險，再怎麼看都比因國家過於強大而遭反噬的危險大得多。有些思想家若要設想「超越主權國家」的烏托邦，作為一種趣味固無不可，但那樣的美麗新世界，很明顯不是我們這種前線國家國民所能企及的。

※本文經作者授權轉載／原標題：有關主權國家與戰爭的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