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眾議院議長裴洛西不顧中國的嚴厲警告，堅持到台灣訪問，果然引起中國的強力報復，宣布在台灣周邊進行大規模軍事演習，並劃定多個禁航區，被視為是第四次的台海危機。對比前一次的96年台海危機，這一次的演習區更靠近台灣本島，也更具挑釁意味。同時解放軍的戰機與軍艦，還屢屢穿越海峽中線，打破過去的兩岸默契，演練攻擊台灣本島的航線。這對未來的影響，已有許多學者專家進行了深入討論，或許在這個時候，換個角度回頭去看96年台海危機，可以給我們一些不同的視角。當時不只政治情勢與今日大異其趣，海峽兩岸的軍力狀況也有天差地別的不同。台灣社會目前普遍認為在裁軍與採取募兵制後，國軍的戰力已大不如前，更難以面對中國的強大威脅，但情況真的是如此嗎？在俄烏戰爭爆發後，可能有不一樣的答案。

96台海危機是國軍戰力最低點的時刻

今日的台灣人可能不相信或早已經遺忘，96年台海危機其實是國軍戰力處於最低點的時刻。當時的美中關係雖因之前的天安門事件而受到影響，冷戰結束後美國也不再需要中國來制衡蘇聯，但因八一七公報的限制，有很長一段時間，美國對出售武器給台灣，設下了重重限制。再加上台灣的研發能力也有限，因此許多武器服役很久，卻遲遲無法退役，其中最有名的就是空軍的F-104戰機，在台灣服役近40年，性能早就跟不上時代。國軍為了讓這批戰機還能繼續作戰，以阿里山計畫從各國購買退役的F-104戰機，回來當零件機使用。F-104戰機由於太過老舊，所以失事率極高，空軍飛行員可以說是冒著生命危險起飛，與服役也有一段時間的F-5E/F戰機，一起擔任台灣的防空主力。在96年台海危機時，空軍就處於這樣的窘境之中，艱難應敵。

當時政府不是不知道這樣的問題，不斷向美國要求購買F-16戰機，但一直沒有下文，在無奈之下，台灣展開了自製戰機的研發，這就是今日的IDF戰機。同時也向各國接洽採購戰機，後來終於取得法國的首肯，先簽定60架幻象2000戰機的採購案，隨後美國也終於同意出售150架的F-16 A/B Block 20戰機。可是緩不濟急，在96年台海危機爆發時，幻象2000與F-16 A/B Block 20都還沒有交付給台灣。而1992年才開始服役的IDF，已生產交付給空軍的數量極為有限，在沒有辦法之下，連漢翔公司的數架原型機，都必需緊急擔任戰備任務。一直要到危機解除，F-16 A/B Block 20於1997年開始交付，而幻象2000在隔年1998年也陸續抵台，台灣空軍才終於擺脫最不堪的一段時期。說96年台海危機是台灣空中防衛能力最青黃不接時，並不為過。

空軍如此，海軍也不例外。當時海軍長期使用的主力艦是陽字級驅逐艦，艦名都有一個陽字，而噸位較小的二級艦，則都有一個山字，稱為山字級巡防艦。但這兩級海軍艦艇，其實大多是美國在二戰末期或戰後初期所生產，以軍援或出售的方式移交給我國海軍。在服役40餘年後，不只艦體的設計早就過時，動力系統與艦上武器也老舊不堪使用，但海軍也長期無法籌獲新型艦艇。政府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展開了武進計畫，在這批舊型艦艇上，安裝了新型作戰系統與台灣自行研發的雄風一型與雄風二型反艦飛彈，勉強維持一定戰力。一直要到1980年代後期，台灣積極與美國洽談，終於以授權台灣自己興建的方法，取得派里級飛彈巡防艦，稱為成功級飛彈巡防艦。並向法國直接採購拉法葉級巡防艦，稱為康定級巡防艦，獲得海軍的新一代艦艇。

但計畫趕不上變化，成功級飛彈巡防艦的首艦成功號在1993年服役，在96年台海危機爆發時，只有4艘下水服役，剩下的都還在興建中。而康定級巡防艦的首艦康定號，當時還在法國進行測試中，返國服役時，危機已經落幕。另外台灣也向美國租借專門用於反潛的諾克斯級巡防艦，在九六年台海危機前有6艘已返台服役，稱為濟陽級巡防艦。所以當時海軍只有幾艘成功級飛彈巡防艦、二手的諾克斯級巡防艦、大批經不同程度改裝的陽字級驅逐艦與山字級巡防艦，來面對中國的威脅。特別是水下戰力完全無法與解放軍相比，台灣雖然剛剛從荷蘭獲得新型的2艘劍龍級柴電潛艦，但另2艘是美軍在二戰後轉移的老舊柴電潛艦，幾乎已經失去戰力。那時中國的潛艦大多是仿自前蘇聯的設計，並不算新穎，但在數量上卻擁有壓倒性的優勢。

對中國彈道飛彈沒有任何預警攔截能力

海空軍的主力武器如此老舊，輔助裝備就更不堪聞問。雖然也擁有S-2T定翼反潛機，卻是從1967年開始向美國接收的二手裝備，反潛能力差強人意。小噸位的前一代江字級巡邏艦也是二手艦艇，自己設計建造的錦江級巡邏艦，首艦錦江號在1994年服設後，問題不斷而進行許多修改，所以後續艦開工時，96年台海危機早就結束了。海鷗飛彈快艇則配備性能已經有點跟不上時代的雄風一型反艦飛彈，其他如登陸艦、補給艦與救難艦，也都年事已高。空軍沒有預警機，也沒有鋪路爪預警雷達，更沒有愛國者飛彈，對於中國發射的彈道飛彈沒有任何預警攔截能力。當時防空飛彈部隊還隸屬於陸軍，除配備舊型的鷹式防空飛彈，就只有國產的天弓一型防空飛彈。天弓二型防空飛彈則還未正式服役，只有原型彈與少量的前期量產型，緊急擔任戰備。

面對中國的彈道飛彈壓境，台灣完全沒有任何的反制武器，只能把部份的天弓二型防空飛彈，緊急改裝成短程彈道飛彈，稱為天弓二S型飛彈。這幾枚地對地飛彈有很長一段時間是最高機密，也成為後來國軍發展源頭打擊武器的濫觴。在危機過後，政府確立了國軍無論如何必需擁有反制武器，以做為籌碼的方向，開始以雄風二型反艦飛彈的改良為掩護，發展雄風二E型巡弋飛彈。並引進衝壓引擎技術，發展出雄風三型超音速反艦飛彈，以確保對海峽的控制權，甚至利用衝壓引擎技術，持續研發雲峰長程巡弋飛彈。空軍則以IDF戰機為發射平台，研發萬劍機場聯合遙攻武器，以壓制解放軍的戰機。還有劍翔反輻射無人機，能獵殺對岸的防空飛彈系統。另外還從美國購入SLAM-ER增程型空對地飛彈與陸軍戰術飛彈（ATACMS），都有能力進行源頭打擊。

除了反制武器外，這二十幾年來國軍也慢慢進行三軍主力武器的更新，三款主力戰機有兩款完成了中期壽命提升計畫，並再購入66架F-16V戰機。雖然還是無法買到最先進的F-35匿蹤戰機與空中加油機，但已購入E-2T空中預警機、鋪路爪預警雷達，由IDF構改而來的勇鷹高級教練機也正在交付中。海軍的2艘劍龍級柴電潛艦已進行作戰系統升級，能發射重型魚雷與潛射型魚叉反艦飛彈，潛艦國造計畫更是突破重重困難，首艦可望在明後年下水。雖然下一代巡防艦的興建計畫不斷延宕，屢遭抨擊，但沱江級巡邏艦正在陸續開工興建中，海巡署的巡護艦也採用相同的艦體設計，可在戰時立即轉換為作戰艦艇，還在日前的漢光演習中進行了實彈試射。陸軍採購的M1A2T主力戰車，也將在2024年交付，還有不少最新籌獲的武器，都將陸續抵台。

052D型驅逐艦與莫斯科號系出同源

可以這麼說，在96年台海危機結束以後，台灣痛定思痛，一直在努力強化國防軍備。雖然在過程中，有許多曲折與失敗，更付出不少學費，但整體來說，國軍已脫離當年的慘況，不再是無法還手的部隊。當然，近年來中國的軍事發展極為驚人，已經擁有大批的戰機與新型驅逐艦，甚至連大型航空母艦都下水了，還有多款高超音速飛彈，成為美國的強大競爭對手。但是中國的主力戰機多數仿自俄羅斯，殲-11仿自Su-27S、殲-15仿自Su-33、殲-16仿自Su-30，號稱最新型的匿蹤戰機殲-20，仍採用俄羅斯的發動機與諸多航電系統。雖然中國不斷嘗試在這些基礎上走出自己的路，但從後來又耗費巨資從俄羅斯購入Su-35S，就知道這條路並不容易，很難在短時間內取得重大成果。特別是俄羅斯出售給中國的武器系統很多都是外銷版，性能上有所保留。

在俄烏戰爭爆發後，世人才發現俄羅斯的武器系統遠不如平日所宣傳的那樣先進可靠。俄羅斯空軍遲遲無法取得烏克蘭的制空權，大批的彈道飛彈與巡弋飛彈精確度不佳，無法壓制烏克蘭空軍的戰機起降。不時有俄製戰機被烏克蘭以短程防空飛彈或舊式的俄製防空飛彈系統擊落，甚至連Su-35S都有損失的記錄。號稱俄羅斯最先進的Su-57匿蹤戰機，遲遲未參戰，引發諸多質疑，直到戰事已陷入膠著，才宣布進入烏克蘭戰場。而俄羅斯海軍黑海艦隊的旗艦莫斯科號，曾是前蘇聯科技的結晶，竟然被烏克蘭的海王星岸置反艦飛彈輕易擊沉。雖說這艘光榮級飛彈巡洋艦已服役很長一段時間，但也經歷過數次的性能提升，具備區域防空能力，卻如此不堪一擊。中國目前生產最多的052D型驅逐艦，艦上的防空飛彈系統，就與莫斯科號上的系出同源。

當然，台灣也不能過於輕敵，中國對台灣的步步進逼其實沒有一天間斷過。如此次所出現的，戰機故意穿越台海中線，軍艦進入台灣東部海域活動，都是之前就在進行準備與練習。當中國軍機不斷侵擾台灣防空識別區的西南角時，未來就會找機會打破海峽中線，而在今年上半年間，解放軍的軍艦早就多次偷偷穿越台灣本島跟日本與那國島之間的水道，進入花東一帶外海。中國不斷在蠶食鯨吞台灣的防禦空間，此次裴洛西訪台只是藉口，就算裴洛西沒有訪台，中國也會利用別的事件，取得打破海峽中線與進入台灣東部海域的機會。認為不要挑釁中國就不會製造危機，才是真正輕忽了解放軍的威脅。兩次台海危機讓我們學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建軍備戰不能有空窗期，台灣絕不能重蹈96年台海危機的覆轍，國家安全不能建立在敵人的善意上。

※作者為軍事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