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駐聯合國大使張軍日前藉擔任安理會8月輪值主席機會，送給其他安理會成員一人一把用毛筆字寫著「厚德戴物」的摺扇，他同時在推特上說明送這把扇子，就是要大家在炎炎夏日的時候降溫消暑，尤其當前國際局勢緊張，各方更該冷靜、理性應對。另外，他還附贈兩罐松子，且特別強調是「原產阿富汗、中國加工銷售」。

除了刻意語帶攻擊的戰狼外交，中國對外交涉也很熱衷於詩詞、器物的「寓意」，有時真正的「利刃」反而是藏在那裏。例如那兩罐松子，完全就是為凸顯「中、阿關係交好」的明示。2021年美國（北約）自阿富汗撤軍，因為過程倉促，讓拜登在國內飽受批評，民調顯著下滑，於此同時，西方媒體則紛紛以「中國成為塔利班的新朋友」為題，描述阿富汗改朝換代後的新局面。

對西方國家來說，塔利班奪權上台，當然代表了過去20多年在阿富汗所行政策的失敗，但對中國來說，卻等到了新增盟友的契機。「兩罐松子」便是在釋放塔利班獲得了中國經濟支持的訊息，同時也已得到塔利班不在維吾爾族和穆斯林等問題上挑戰中國的回饋。

此外，摺扇上寫的「厚德戴物」是出自《易經》中「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意思是必須德行很高的人，才能夠承擔重任。那麼，張軍送給大家寫有「厚德戴物」的摺扇，再配上具有特殊意義的兩罐松子，無非就是說自己承接了西方國家遺留下的阿富汗亂局。所以，張軍並不是以這把扇子和其他安理會成員相互期許，而是形同自我加冕，至於中國的新朋友塔利班為阿富汗人民帶來的無窮災難，就和中國無關了。

不過，更有意思的是，張軍提供的摺扇除了寫有「厚德戴物」，另還寫有「上善若水」四個字。「上善若水」則出自《老子》，後人對這四字普遍的理解是：最上乘的善就好比是水，因為水滋養了萬物，卻不與萬物相爭，甚至自願處於眾人都厭惡的卑下之地（水往低處流）。因而老子才會說「水」是最接近「道」的境界。

張軍致贈寫有「厚德戴物」的摺扇，再配上原產阿富汗的兩罐松子，無非是說中國承接了西方國家遺留下的阿富汗亂局。（圖片擷取自張軍推特）

只是張軍顯然另有觀點，因為他在推特上對「上善若水」的解釋為：「我們應該向水學習。它是世界上最柔軟的物質，但在必要的時候，它也可能是最堅硬的。」這就和《老子》的「上善若水」之說有很大的出入，甚至連「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自我警示都無甚相關，而是影含了我（中國）就是「水」的意思。

今天之前，西方國家對中文的理解，多數不足以體會《老子》「上善若水」的內在含意，卻可能對張軍的新解一點就通，因為只要轉頭看看台灣，就會發現中國共產黨過去以來對台灣「軟的更軟、硬的更硬」的辯證手段，正是符合了張軍對「水」的認知運用。

另一方面，張軍透過摺扇和松子傳遞出什麼訊息是一回事，西方國家恐怕也不再如同多年以來，凡看到「中國文物、詩詞」都以為是吉祥、無害的。這當然和中國近年國際形象與日下滑有關。去年疫情期間，蓋洛普一份民調顯示美國人對中國的好感度，已從33%急劇下降到20%，一年多過去，今年6月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公布調查，在19個涵蓋歐美、亞洲等國家中，絕大多數對中國也呈現出高度負評，原因則來自危害人權、軍武威脅到經濟壓迫和介入內政，和其他指標大國相比，中國在幾個國家人民心中的觀感，幾乎已直逼正對烏克蘭發動侵略的俄羅斯。

張軍送出摺扇當天，專責監督聯合國的媒體PassBlue簡要記述了摺扇的寓意，不過，文章開頭卻又意有所指，將張軍希望安理會成員彼此「冷靜」，描述為中國或者是提醒西方各國，在中國和俄羅斯保持密切互動的同時，不要過度惡化了和中國的關係，在討論全球安全議題時，不要去提中國的人權問題和有爭議的領土主張，由此「共同為聯合國空調降溫」。如此的切入點，亦可解讀為是嗅到了張軍「上善若水」背後隱喻的威脅，即中國可以放軟姿態，但重點在於，「必要的時候」它也可以是最堅硬的。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