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對台政策,其實不是在戰略模糊跟戰略清晰之間做一個二選一,而是在戰略模糊跟戰略清晰之間遊走。(美聯社)
到底美方對台政策應該採取戰略模糊還是戰略清晰,這其實仍然是個大哉問。
其實邏輯很簡單,讓我娓娓道來。
首先,假設美方打算採取全然的戰略模糊(就是美中貿易戰之前的態勢),這在過去對中國共產黨其實具備有一定的嚇阻力。因為:
一、共產黨不知道要如何計算台海戰爭的代價,畢竟美國介不介入,會造成很大的改變;
二、美中之間可以繼續打模糊仗,反正彼此就馬照跑、舞照跳、錢照賺;
三、維持一定程度的模糊,可以讓美國人民理解美國大概不會莫名其妙被拉進一場不想打的戰爭,而且中國也可以用同樣的方式來說服自己的人民統一有望。
但事與願違,因為中國出了一個習近平。這位總加速師改變了美國對中國的期望,畢竟他上台之後,中國開始權力集中、增加國有企業在市場的比重、對市場進行更強烈的干預、最後甚至是修改憲法讓自己可以黃袍加身。除此之外,中國的經濟與軍事成長,以及它的一帶一路、大撒幣政策、對香港與維吾爾族的人權壓迫、以及戰狼外交與對外認知作戰,讓美國在經濟、軍事、以及價值觀上面都受到來自中國的挑戰。所以自2018年開始,美中之間的關係就從合作劇烈的轉變成為競爭。
習近平的這些行為,改變了上述的狀況。因為繼續讓中國馬照跑、舞照跳、錢照賺,中國可能會默默地超越美國,而且中國的行為也讓美國民意從親中轉變為抗中。這個時候,再大張旗鼓的宣揚戰略模糊,反而會讓美國被說成是個紙老虎。
最後,烏俄戰爭給了美國一個很大的教訓。也就是在面對這種極權的獨裁國家時,一個想不開的獨裁者可以隨時拋棄戰略模糊所帶來的恐怖平衡。美國對烏克蘭就是採取戰略模糊,一方面嚇阻俄羅斯不要想不開打烏克蘭,但另一方面又不支持烏克蘭加入北約,給予烏克蘭明文的安全保障。其結果就是普丁不顧一切地下令開戰,而美國則需要一直提供軍援來支撐烏克蘭打這場戰爭。
這,絕非美國本意。嚇阻能生效的話,戰爭根本就不應該會發生。所以烏俄戰爭的誕生,證明了美國的戰略模糊對這種類型的威權國家來說,效力有限。中國跟俄羅斯的情況類似,所以繼續對台採取戰略模糊,可能最終也不會對習近平產生顯著的嚇阻效力,更遑論習近平上任之後,中國對台的文攻武嚇是一波比一波強。在這種節骨眼上,美國當然不能重蹈覆轍。
不過,這並不表示美國希望完全把對台政策從戰略模糊轉變為戰略清晰。假設美方打算採取全然的戰略清晰,它自身會面臨幾個挑戰。
一、美中關係雖然差,但也沒有到谷底,雙邊還是有一定程度的經貿互賴性。當美國提出全然的戰略清晰,這也代表中國也必須做一個決斷,而這個決斷可能是與美國進入新冷戰的局勢,雙邊關係完全斷裂。如果美國在沒有準備好的前提下就抽身,對美國經濟一定會有顯著的負面影響。
二、如果美國還沒有說服其他已開發民主國家站在美國這邊來對抗中國,那這種突發性的斷裂其實會對美國更傷,因為中國可以靠其他國家的資源,來維持自己的經濟,而美國也沒有能力去干涉這些國家玩這種兩手政策。
三、另一個要設想的最差狀況,是中國/習近平會不會因此想不開,打算來個玉石俱焚呢?
回到基本,嚇阻的目的是要讓戰爭「不要發生」,但這並不表示戰略清晰所帶來的代價,比戰略模糊來的低。換言之,或許未來美國會採取戰略清晰,但這一定是因為美國跟中國的經貿互賴性已經下降到可以控制的程度,同時之間,美國與其盟友具備有一定的共識合力抗中。講更簡單一點,現在時機還沒到。
是此,美國對台政策,其實不是在戰略模糊跟戰略清晰之間做一個二選一,而是在戰略模糊跟戰略清晰之間遊走,朝向戰略清晰的立場邁進。如此為之,美中關係不僅不會瞬間的斷裂,美國也把自己「願意」保障台海安全的意願用行為的方式(高官訪問台灣或是第七艦隊在台灣海域遊走)傳遞給中國,而且可以宣稱:美國對台政策並沒有改變。
一法三公報+六項保證,仍然會是美國國務院掛在嘴邊的口號。畢竟這些條文就是用來創造戰略模糊與戰略清晰的空間。《臺灣關係法》第二條2.6表示:「維持美國的能力,以抵抗任何訴諸武力、或使用其他方式高壓手段,而危及臺灣人民安全及社會經濟制度的行動。」這一條沒有說美國要做什麼,但聽起來就好像是美國「會」做什麼。這就是這個空間存在的法理依據。
而未來,美國會越來越展示自己「會」做什麼的態勢。所以美國總統跟高官會越來越容易「失言」,放出美國會保護台灣的言論;這些高官也會更為頻繁的來台灣「訪問」;美國也會加強在台灣周遭海域的「巡田水」活動;最後,美國會更高調地建構印太戰略區的同盟,來抵抗中國的勢力。這些,都是美國從戰略模糊往戰略清晰前進的證據,但國務院大概還是會繼續強調:美國對台政策並沒有改變。
那台灣應該做什麼呢?其實就是了解美國的國家利益,然後跟美國站在一起來增加自己嚇阻中國的效力;總不可能要跟想用武力侵犯自己國家主權的另一方站在一起吧!至於台灣的未來到底要往哪裡走,不管你今天是台獨派或是華獨派(統一就算了吧...),這些問題都得等我們處理完這個歹厝邊之後,才能再來決定我們的未來。
※作者為美國聖湯瑪斯大學國際研究與當代語言學系副教授兼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