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克斯巴札爾難民營| 圖片來源:MSF
本週四(八月二十五日)將邁入羅興亞人大屠殺第五周年,無國界醫生專訪了3位在孟加拉柯克斯巴札爾(Cox's Bazar) 難民營的羅興亞人並了解過去五年來他們被迫離開緬甸後流離失所的生活。
受訪難民年齡分別為5歲孩子的母親比岡,15歲夢想成為醫生的安瓦,以及在65歲時見證了自由被剝奪的穆罕默德‧
比岡渴望和平,安瓦希望有朝一日成為醫生,穆罕默德‧
塔葉芭.比岡(Tayeba Begum)是6個孩子的母親(其中有一對5歲大的雙胞胎)。在2017年時,她只帶著衣物就逃離了緬甸。5年後的今天,塔葉芭向我們描述她自己和兩個雙胞胎在難民營中的生活。儘管渴望回家,但她認為在不知道自己的權利能否受到保障的情況下,回到緬甸仍然十分困難。
「我們從緬甸的家里逃走的時候,我的兩個雙胞胎女兒─安琪思(Ankis)和芭哈兒(Bahar),都還只是6個月大的嬰兒。我帶著她們逃跑時,除了身上穿的衣服,什么都没带。」
殺害行動開始後,我們無法再待在緬甸,我們必須自救。軍方殘忍地殺害羅興亞人並燒光他們的房子。
甚至在我們2017年離開之前的兩年,年輕人就會被抓走和虐待。當時我的兒子因為害怕而逃到了印度,他到現在還在那裡。
我帶著嬰兒逃跑時,得頂著大雨穿越叢林、走過泥濘滿地的路才能到達孟加拉。這是趟艱辛的旅程,尤其是帶著孩子的時候。抵達邊境後大家隨處休息,但卻沒有遮风挡雨的物资。因此在大雨時,我們只能坐在樹下或灌木叢中,等待援助。
為了生存,我們找到什麼就吃什麼,我的女兒們身體變得虛弱。每當我餵她們時,她們就會把東西吐出來。我們到達孟加拉時根本找不到藥物,她們因此受苦了很長一段時間。
我們到達科克斯巴扎爾幾天後,就有用竹子和布料為我們搭建的避難所,現在我們則住在難民營中。我的雙胞胎女兒現在已經5歲大了,這5年來我們都活在沮喪之中。
雖然有了避難所,但除此之外,我們沒什麼東西能給孩子。我們的生活得仰賴糧食援助,除了得擔心她們衣食是否溫飽,還要擔心她們的教育。
我們過著吃不飽的生活,否則我沒辦法買任何東西給孩子。有時我會收到在印度的兒子捎來的消息,他兩三個月會打一次電話給我,但我沒有手機所以每次都要借別人的手機和他說話。
我已經好多年都沒見到他了。我非常想念他以及我在緬甸的家。我渴望著和平。如果有朝一日能平靜地在緬甸生活,我們一定會回去。如果能獲得正義和公民身分,我們怎麼会不想回去 ? 緬甸不也是我們的故鄉?。但如果無法確保我們的權利,怎麼回得去?家園都被摧毀了,回去住哪儿?要是我們的孩子會被抓走、殺死,我們怎麼回得去?
你可以讓我們繼續待在這裡或是將我們轉移到其他國家,我們都不會拒絕。但在能獲得公平正義前,我不會回去緬甸。
「我叫做安瓦,是一個從緬甸來的學生,15歲快16歲了。逃離緬甸後,現在落腳在孟加拉賈姆托利(Jamtoli)的難民營。」
我還清楚記得和家人逃離緬甸的場景。某天下午軍隊攻擊我們的社區,我們都躲在附近另一個區域。他們放火燒了我家後,逼得我們逃到更遠的地方。雖然我們活了下來,但許多親戚和鄰居都遭到殺害。
我們長途跋涉只為了求得安全的生活。我們連走帶跑地步行了12天才到達孟加拉。
逃亡中斷了我的教育。我在校時的成績很好也喜歡學習,但現在我沒辦法讀書也得不到我需要的書本。
雖然羅興亞人的難民營中有提供小學程度的教育,但僅止於此。離開緬甸後我們的教育就停留在那時,唯一受教機會就是當這裡的老師們將羅興亞孩子們聚在一起教導他們的时候。老師會全心無私地教導我們。
我的一些朋友因為要協助負擔家計而缺課,我為他們感到惋惜。如果他們也能受教育,就能去教導更多人,帶來良性循環。唯有這樣,我們的族群及我們這代人才會有好的發展。
我夢想能成為醫生,成為有助於社區的人,我從小就見過許多醫生盡他們所能地幫助他人。現在我知道這個夢想可能永遠不會成真了。但去上課、和朋友們見面時我還是快樂的,我們盡量讓自己在念書和玩樂時保持開心。
我們在難民營的生活不易。我父親的所得不足以支應全家的生活。有時我晚上從學校回家時都會覺得不安全。
我想對全世界和我一樣的年輕人們說,一定要把握機會盡你們所能地學習,我們羅興亞難民並沒有這樣的機會。
穆罕默德‧
1973年從高中畢業後,穆罕默德‧
但在1978年「龍王行動」(Naga Min/Dragon King census)後一切就都變了。那場人口調查行動劃清了誰該是緬甸公民;誰該是孟加拉公民的界線。許多人都因為沒有該有的檔案而被捕。一開始緬甸和孟加拉政府達成協議,承諾會保障回到緬甸的羅興亞人們的權利,但他們最終還是食言了。雖然土地被歸還給我們,但我們的權利無法獲得保證,這也是對羅興亞人迫害的起點。我們被當作賤民對待,而這些對我們權利的剝奪也逐漸演變成了迫害。
羅興亞人開始被限制不能接受更高等的教育,我們的移動也受限。軍方指控我們涉及與佛教徒的衝突。政府對羅興亞人實施宵禁,如果被抓到去拜訪別人家的話就會被施以酷刑折磨。人們開始對發生在社群中的事情三緘其口。
每年他們都會推出不同的新命令,沒遵守的人就會被逮捕。即便如此,我們還是能投票,我們可以選出代表去參加國會会議,不過到了2015年時連我們的投票權也被剝奪了。我們因為自己的族群被指罵為入侵者而感到難受,這些不公的待遇變得越來越嚴峻,最終迫使我們必須逃離。
(2017年的)某天早上我們聽見了槍響,我們家附近的一個軍方據點開始對人開槍。第二天早上我們聽說了有羅興亞人被射殺的事。
看著軍隊到處在逮捕、殺害羅興亞人,我們很害怕。最終我們很幸運地逃出生天,逃到了孟加拉。孟加拉真的為我們做了很多,给了我們支持。
剛到這裡時我們對生活滿懷希望。但現在我們感覺自己就像被困在這裡,生活也開始變得艱難。這讓我感到心力交瘁,我只要出門,守衛就如影隨形。
我甚至不能去看我的孩子。我的兩個女兒一個住在庫圖帕朗難民營一個住附近,每次我都得花很長的時間才能找到她們的避難所,但那些行動限制讓我很困擾。
對於我們的未來我感到很焦慮,因為我的孩子們都沒有好好地受教育。不論是留在這裡或是回到緬甸,她們沒受教育的話到底能做什麼?我們經常因為想著這些事而徹夜難眠。
我會在難民營中無國界醫生的醫療設施接受糖尿病和高血壓的醫療照護,但這裡沒辦法为我治疗腎臟病,而我又不能離開這裡去接受治療,所以我希望這種療程能進駐到難民營中。
我年事已高,不久於世,不知道在死前還能否再見到自己的故鄉。我希望能在緬甸嚥下最後一口氣,但不知道這盼望究竟能不能成真。
我的心能嚮往能遷回緬甸,過著權利能受保障、不再受迫害的生活。我害怕回到緬甸再次遭受迫害,也因為我們的家人們還在那裡,我們得顧及他們的安全。
在難民營裡,我們活得如同行屍走肉。這世界該是個讓所有人都能安居樂業的地方,我們同樣生而為人卻沒有自己的國家。
想要對這個世界說,我們和你一樣生而為人,也希望能過著有尊嚴的生活。
我們請求全世界的幫助,只希望能過得跟一般人一樣,得到應有的權利及平靜的生活。
※文中部分人物以化名處理以保護當事人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