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半島情勢陷入空前緊張，潛藏在華府與平壤各自武力嚇阻之下，正是國際關係中「安全困境」的情境展現。「安全困境」指的是賽局中的某造，透過增加其軍事武力威嚇，威脅進行武器攻擊，或是弱化同盟等舉動，造成另一造採取類以反制行動，因此造成衝突可能性增高，但事實上武力對抗致使玉石焚，卻是實局中的各造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安全困境」的遠因

這場「安全困境」賽局的發生有遠因，也有近因。四年前金正恩接掌政權以來，他發動的飛彈試射與核武試爆次數，比起他父親金正日任內17年多了兩倍。鞏固內部權力與排除異己固然是國內考量，但營造對外談判籌碼，形塑北朝鮮的核武威嚇能力也是主要戰略思考。對照美國小布希政府時代推動所謂「六方會談」最後無疾而終，09年歐巴馬上任以來，8年總統任期內對平壤又採取不夠積極的「戰略耐心」策略，再加上近年來北京對金正恩的約制力不如過往有效，讓平壤利用各造政策的不一致性與盤算的矛盾，爭取到發展核武能力的時間與累積談判實力的空間。

2016年，金正恩政權進行兩次核爆試驗。同年3月，聯合國安理會通過第2270號決議，增加對北朝鮮的商業制裁，強制檢查北朝鮮或是與平壤有生意往來的貨船，同時鎖定主要港口，嚴禁北朝鮮的礦物出口，阻絕其他國家和平壤進行商務行為與銀行資金互動。這是自「六方會談」模式終結以來，國際建制對北朝鮮採取最嚴厲的制裁與商業封鎖行動。但關鍵成員中國卻欠缺具體有效的執行能力。聯合國發現，中國仍然默許北朝鮮原物料進口，而中國銀行也協助平壤規避聯合國制裁。此外，歐巴馬任內無法成功斷絕中國企業暗中資助平壤的作為。同年8月，平壤甚至進行從潛艦發射彈道飛彈的演練。

歐巴馬政府雖然將「亞太再平衡」作為其亞洲外交安全戰略主軸，但朝鮮半島形同唯一缺口。2016年2月，以在野共和黨為多數的美國參、眾兩院以壓倒性的跨黨派支持，通過「北朝鮮制裁暨政策強化法」，更進一步針對北朝鮮洗錢管道進行遏止。 但直到2016年為止，中國持續抗拒聯合國對北朝鮮的集體制裁行動，不斷運用制裁方案的漏洞替平壤開脫，例如提出所謂「人道考量」作為迴避制裁北朝鮮的例外。北京擔心國際過度制裁可能造成北朝鮮挺而走險或崩潰，屆時造成東北亞軍事衝突，或是大量北朝鮮難民湧入中國東北境內，皆非北京能夠承受。

近因則是川普當選美國總統，金正恩趁美國政權移轉之際，繼續抬高籌碼，威脅華府說平壤的洲際彈道發射能力，不僅能夠摧毀美國駐日本和韓國軍事設施，甚至能夠直擊關島與美國本土。川普上任先後於2月和4月會見日本首相安倍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時，金正恩也用發射飛彈來提醒眾人他的存在。

外交手段已不足以遏制北朝鮮

川普政府新任國務卿提勒森3月訪問日本和韓國時公開表示，美國過去20年來對北朝鮮的政策失敗。川普政府經過兩個月的政策檢討和修正，最近完成政策建議報告，其中結合川普競選期間揭示的「以力量追求和平」外交思維，決定對北朝鮮採取「更強勢的施壓舉動以及更有效的國際合作」，但並不以推翻北朝鮮政權為目標。

為了凸顯川普政府與歐巴馬政府對北朝鮮作為上的不同，避免最後淪為「換湯不換藥」的譏評，川普政府必須展現更強勢、更有效以及更全面的制裁與嚇阻行動。單憑外交手段已不足以遏制北朝鮮的「外交邊緣主義」，華府也必須要求北京配合採取對平壤全面性的有效制裁，終極目標就是要減少金正恩同步發展核武與規避經濟孤立時，所擁有選項和操作空間。

因為事實是，過去美國對北朝鮮採行的漸進主義與耐心政策已經失敗，反而讓平壤有可乘之機，北京也規避責任。因此，川普政府應該採取下列作法來解決朝鮮半島的「安全困境」：

金正恩並非莽夫

首先，美國必須展現對北朝鮮強力的嚇阻展現，無論是擴大與韓國的年度聯合軍演，還是派遣卡爾文森號航母攻擊群進駐韓國周邊，都是有效嚇阻平壤採取非理性行動的必要手段。據傳北朝鮮計劃於15日北朝鮮國父金日成冥誕「太陽節」當天進行第6次核試爆，但金正恩最後是以校閱閱兵的軍力展示來回應全球關注，可見金正恩亦非莽夫，他也在玩另一種嚇阻與威嚇遊戲，目的也是希望未來能夠占據更有利的談判地位。

但川普政府在確保有效嚇阻之餘，仍必須透過國際建制的集體行動，向北朝鮮進行更嚴厲的制裁措施。例如，策動聯合國通過新的決議案，排除對北朝鮮制裁時的「人道考量」，凸顯北朝鮮違反國際和平以及打壓人權的事實，以增強制裁的正當性，避免出現執行面的灰色地帶。

這項新的決議案也必須有效禁止提供北朝鮮暗地資助的中國企業與銀行，必要時也給予制裁懲罰，同時聯合國也必須明文禁止北朝鮮接受來自國際金融系統匯款轉帳的可能性。對川普政府而言，國會已醞釀重新將北朝鮮列入資助恐佈主義的國家名單，如此可進一步對北朝鮮造成被制裁的壓力。

川普政府還必須堅定向日本與韓國等亞太安全盟邦保證，美國將以整體盟邦的安全為考量。副總統潘斯本週造訪日、韓、澳等國，在時機點上扮演重要安定人心的角色。此外，即使中國反對，美國應堅持在韓國部署「薩德」反飛彈系統的計劃，並且協助日、韓等安全盟邦強化「海基式」彈道飛彈的反制能力。這些都是深化美國對北朝鮮整體軍事嚇阻的全面性作為。

「安全困境」最怕擦槍走火

最後就是針對中國。川普於4月初會見習近平時已明確表示，希望北京合作共同約制平壤。但若北京無意合作，華府就自行處理，甚至不排除美國單方面軍事介入的可能性。而美軍也早已進行包括斬首行動、在韓國部署核武反制，以及摧毀北朝鮮軍事設施等計劃。川普一方面對習近平提出強硬的美軍行動期限，另一方面又放低姿態對習近平曉以大義，希望用不宣佈中國是匯率操縱國以及放寬對中達成貿易協議等軟性策略，讓習近平瞭解事態之嚴重。

這場賽局考驗的是美國的軍事威信與外交手腕、中國願否負起更大國際責任、北朝鮮何時能夠適可而止、美國亞太安全盟邦對川普的信心，以及國際社會的集體合作成效。

「安全困境」最怕的就是過程中的擦槍走火，一發不可收拾，對此必須做好最壞的準備和因應。但最好的期待，就是各造能在最後關頭認清各自的底線，願意踏出自制與談判的關鍵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