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近日自香港發布一則內幕新聞，稱中國金融監管機構前不久曾向外商銀行發布諮詢意見，且直接點名摩根大通和高盛集團，說他們的策略分析師已被告知，不要在中共二十大前對外發表具政治敏感性的評論。

中共二十大將在10月16日召開，外界目前緊盯其可能的權力布局，習近平將展開第三任期的跡象雖然愈加明顯，但因為防疫所採取的「清零政策」和房地產衝擊，關於中國經濟多有隱憂的討論也頗為熱絡。摩根大通就曾在最近一期報告中提醒市場注意中國是否會出現「雷曼時刻」。而此時任何不利中國經濟的報導，當然就很不吻合「習近平連任」的氣氛。

事實上，在中共政治權力變化重要階段，這些外商銀行確實都會依例提出經濟面的分析報告，例如2020年5月，因疫情推遲數月的中國全國人大，召開前夕，摩根大通就有分析師指出：…疫情下，為刺激經濟所發行的政府債券措施，恐進一步擴大中國財政赤字，且在全球經濟不穩定狀況下，中國企業出口也將蒙上陰影…。諸如此類，多數時候並非只在「唱衰」，一如金融業的普遍特性，他們總能在一些可見的悲觀預期中找到樂觀投資的出口。至於一個國家「政治面」會如何影響「經濟面」的分析，在西方金融市場也相當常見。照理說，中共並不需要如《華郵》報導那樣慎重其事，特別要外商銀行於二十大前「謹言慎行」。

過去以來，這些外商銀行也不至於為了某些政治目的，去損及自我專業，更何況摩根大通去年才終於正式成為中國政府第一家批准設立的全外資控股證券公司，代表中美兩方至少在金融領域，不若其他產業對立緊張。那中國這時候在擔心什麼？

這或許又可回到去年11月，摩根大通執行長戴蒙（Jamie Dimon）在一場研討會上「不經意」說出的一句話。當時他正為摩根大通順利打開中國大門（指獲批准全外資公司），展露出拓展企業江山的雄心壯志，於是，他對著與會者說：「我希望我們能在那裡（中國）待很長的時間。」然後他再次提到他曾在香港講過的一個「笑話」，即「中國共產黨正在慶祝其成立100周年，摩根大通也是（1921在上海設立第一家分行），我打賭，我們的壽命會更長。」

這一「笑話」雖然屬於典型美式幽默，卻無疑觸犯了中共大忌。尤其戴蒙這則笑話還有追加，就是他說完後又補了一句：「我不能在中國說這個笑話，因為他們（中國官方）隨時都在聽。」

儘管中國市場確實是摩根大通的重點大餅，但從戴蒙的「玩笑話」，我們已然領會出他對中共的評價。而理所當然，戴蒙很快就主動為自己的言行，公開發表了「真摯的道歉」。繼之，《環球時報》總編輯胡錫進再於推特上回應：「其實你不必後悔...中國共產黨的成功遠遠超過摩根大通。作為中國共產黨的一員，我不介意貴公司『蹭中國共產黨的聲望』」然後，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再反問戴蒙：「何必用一些譁眾取寵的言論來做宣傳？」

戴蒙的發言風波終究是平息了下來。而戴蒙開這一玩笑的時間點，正是瑞典時尚龍頭H&M's和美國最大運動品牌NIKE，因相繼指控新疆棉生產有強迫勞動之虞，而遭中國強烈批評的時候。當時已有美國學者據此在受訪時說：「中國政府已經充分表明，如果外國企業公開挑戰中國政府，無論直接、間接的輕視，它（中國政府）就有可能遏制或關閉這家外國企業在中國的業務。」

很明顯地，戴蒙當時的道歉純為避免摩根大通在中國業務遭到衝擊。但任何理解「美式幽默」的人，都會知道美國人說話就這調調，他們是「如果你想告訴人們真相，就讓他們笑，否則他們會殺死你」（因為真相往往太殘忍，最好用笑話表達）這句話最好的詮釋者。戴蒙的笑話分明才是他的心裡話，中國人當然也很清楚這些外商究竟怎麼看他們。因而，值此中共關鍵時刻，他們必然會警示這些外商不要公布負面經濟分析，但中國當下詭譎的政治環境，實則又更經不起任何「美式幽默」的刺激。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