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丁9月底發出「部分軍事動員」（徵召30萬後備役），隨即引發俄羅斯大規模出國潮，幾周內，跨境前往喬治亞的俄羅斯人，甚至比戰爭初期遠走他鄉的還要多，他們無非反對為普丁侵略烏克蘭上戰場，但同一時間，俄羅斯東正教領袖基里爾卻公開聲稱：「於此同時，教會也意識到，如果有人是出於責任感和履行誓言而死（在戰場），那麼他無疑是做出了相當於『犧牲』的行為…因此，我們相信這種犧牲，將可以洗去一個人所犯的所有罪過…」

他的發言彷彿宗教極端主義的聖戰論，而我們也不難看到普丁執政20年，共產黨的世俗價值觀，已不只培育出一代高舉愛國旗幟的好戰俄羅斯人，連「宗教」恐怕也遭到洗腦，不再和平先行，甚至還會利用形而上的神學教義替普丁幫腔。基里爾身為俄羅斯東正教主教，卻不若其他勸告普丁停戰的多位俄羅斯宗教人士，倒是時時讚揚普丁的侵略是一種義舉。

事實上，基里爾的驚人言詞不是今天才有。戰爭初期，基里爾就曾藉由佈道場合，聲稱俄羅斯轟炸烏克蘭城市是「頓巴斯（烏東）政治局勢惡化」造成的。還說，過去以來，頓巴斯的人一直試圖摧毀頓巴斯，尤其最糟糕的是，它居然舉辦了一場同性戀遊行。基里爾身為神職人員，不僅從未譴責俄羅斯軍隊接連轟炸烏克蘭平民區，導致當地生靈塗炭，卻屢屢嚴斥頓巴斯民眾縱容同性戀，並稱烏克蘭的反俄羅斯者都是邪惡勢力。他的發言讓許多同為教徒的俄羅斯人訝然失語，怎麼一個宗教領袖竟會為了反同去支持一場戰爭？

自開戰以來，基里爾就是普丁最堅定的支持者，甚至比起那些和普丁有著千絲萬縷金權關係的寡頭們還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會為部署在國外的俄羅斯軍人祈福，但對國內反戰人士卻經常疾言厲色，更曾主動為警察鎮壓反戰遊行辯護。他那俄羅斯、白俄羅斯和烏克蘭本是一家的歷史觀和世界觀，與普丁、大俄羅斯民族主義者如出一轍，他也堅信普丁的軍事行動是要保護俄羅斯不受外國勢力破壞，幾乎是把普丁的政治語言照本宣科拿到佈道會上發表。

可以說，宗教到頭來並沒有淨化俄羅斯好戰者的心靈，卻反過來被洗腦成為共產主義的美容師。根據皮尤研究中心的統計，俄羅斯人口中有高達七成自稱為東正教教徒，這一數字或是代表了大多數俄羅斯人的信仰歸屬，但對普丁來說，就又是一個現成的操作工具。包括女王伊莉莎百二世過世，俄羅斯官方宣傳網站都還拿喪禮中唱頌的東正教讚美詩大作文章。

女王喪禮中唱頌的東正教讚美詩（Kontakion of the Departed），可以回溯到夫婿菲利浦親王過世時，她特別因為丈夫出身希臘王室的背景，而挑選其做為喪禮儀式之一，並囑咐旁人，待她過世也要唱頌同一讚美詩。菲利浦原是希臘王國王子，因為和伊莉莎白二世的婚姻關係，不得不放棄王室頭銜，他本身一直是希臘東正教的虔誠信仰者，也因為步入英國王室，才改為皈依英國國教。女王以東正教讚美詩為丈夫和自己送行，自然是為表達她對先生最後的敬意以及兩人真摯的感情。

但這一安排到了俄羅斯官方宣傳網站，卻成了「女王伊莉莎白二世的葬禮，演奏『俄羅斯東正教讚美詩』」，還刻意牽扯歐洲王室剪不斷、理還亂的血統淵源，直說這是為感念菲利浦親王上溯祖先輩的「俄羅斯血統」。再者，縱然皆是「東正教」，不也是先有希臘東正教，後因拜占庭的衰落，東正教的宗教中心才轉移到俄羅斯，俄羅斯官媒卻如此嫁接歷史，濫「蹭」女王的心意，胡亂把英國王室的喪禮儀式注入俄羅斯元素。

馬克思主義者列寧曾說，一個真正的共產主義者總是會宣揚無神論並反對宗教。但實際來說，也因共產黨的實用主義，使得宗教仍會基於某些政治上的需要繼續獲得容忍存在。至於普丁專政下，這個國家就又更變形扭曲，它已沒有如歐洲一般的王室，領導者地位倒是超越了傳統帝王，無神論的共產黨，亦有一個宗教領袖死忠相隨。2012年，當基里爾公開讚美普丁是「上帝的奇蹟」時，便已有人好奇，他到底是信仰東正教還是共產主義，是上帝的僕人，還是普丁的信徒。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