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中共二十大的習皇集權,台灣不只要備戰,更要事先沙盤推演種種可能使台灣受害的非戰爭灰色地帶。(軍聞社提供)
習近平在中共二十大掃平其他派系,一統「江胡」、一人獨尊後,缺乏派系制衡,又在軍委副主席人事上破格留任有實戰經驗者,並提拔針對台灣的原東部戰區司令。加上大量提拔軍工系擔任政治局委員,黨章中又載明堅持反對台獨。看來台灣似乎岌岌可危,隨時處於中共武力攻擊的陰影下。
其實1949年以來,中共沒有一天不想拿下台灣。因為它號稱驅逐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官僚資本主義之後,建立了新中國。但台灣的存在就證明了中共未竟全功。對中共而言,作為封建與官僚資本餘孽的蔣幫逃到台灣,竟在美帝國主義保護下不只活了下來,還在歷史的意外與轉折點上走向了民主。這證明了漢文化除了專制之外,還有其它選項的可能,並對專制封建提出了反證與挑戰。加上改革開放後,中國國力大增而試圖進入太平洋與美爭霸,台灣更具有突破第一島鏈的地利之便。新仇加舊恨,再配合地緣戰略的考慮,中共當然非拿下台灣不可。
但想歸想,有沒有能力,以及是否能承擔敗戰的後果,才是真正的關鍵。中共建國後與週遭國家的戰爭,除了與越南的西沙與赤瓜礁小型海戰外,其他都是陸戰。更重要的是,這些戰爭全都是「有限戰爭」(limited war),事先都設定一定目標與停損點。而不是一定要把對方征服、非打個你死我活不可的「全面戰爭」(total war)。但如果要拿下台灣,幾乎不可能不打渡海戰爭;加上香港實施「一國兩制」的悲慘實例不遠,這場戰爭如果爆發,對台灣必然是「退此一步,即無死所」,當然是全面戰爭。
而由於戰略想定與戰術運用完全不同於以往,加上可能損失重大,因此對中共最理想的策略是透過心理戰、認知戰與「第五縱隊」或「在地協力者」的裏應外合,輕裝奔襲,佔據政經要地,瓦解民心士氣,使台灣不戰而降。而台灣唯一的反制之道就是充份備戰,並且仔細分辨可能的內應,使中共正視渡海戰爭經驗不足與可能鉅大損失,且無從操作心理戰與第五縱隊而放棄戰爭。
某些政治人物主張兵凶戰危下,應和對岸談判。其實,「談判」本身並沒有錯。它是雙方在利益上的交換:釋出自己認為較不重要的利益,而從對手換來自己認為較為重要的利益;直到雙方達到在利益認知上有所交集,談判才會成功。但中共始終宣稱「只要接受一個中國,就什麼都可以談」。「什麼都可以談」看來是在談判內容上不設條件,似乎對台灣非常有利。但問題就在「什麼都可以談」之前,台灣得先接受「一個中國」的前提。
而從賽局理論看,「一個中國」等於是在兩岸談判的主賽局之前先設立一個子賽局(sub-game),一旦接受了它,後續的所有談判內容(主賽局)都會被它(子賽局)所綁死。而且台灣要的不只是自由與富足,更要國際上的獨立國格,這一點正和「一個中國」相抵觸。雙方的主要目標既然相衝突,又怎麼可能達成利益交換?當然無從談起。
或許有人會用「一中各表」、「九二共識」當例子,來證明還是有可以談的空間。但它之所以能被能雙方暫時接受,是因當時八九民運後的中共面臨西方制裁,急欲吸引台資、台商。更重要的是當時透過與台灣互動,還能稍微遮掩「天安門屠夫」的惡劣形象,所以台灣才能主張稍有迴旋空間的「一中各表」。
但隨中共國力茁壯,過去不得不接受的「一中各表」,就被棄置一旁,而被對中共更有利的「九二共識」所替代。因為「一中」這個名詞其實是被「各表」的模糊形容所界定。但「九二共識」則不只是時間上的精準,「共識」還代表雙方有共同見解與約定而具有強制性,毫無內涵上的模糊空間。
但習近平還不滿意,還把「九二共識」界定成「一國兩制」,強迫台灣接受對方既定且強制的政治方案。如此兩岸還有什麼可談?可以想像,雙方一坐下來,對方馬上要求承認「一個中國」(不承認,談判就破裂),接著就如同施恩一般,說台灣可以實行「一國」下的「兩制」。但眼見一國兩制的香港被整得像人間煉獄一般,台灣怎麼可能接受?所以除非中共放棄「一個中國」的前提,否則「什麼都可以談」就毫無意義。
談判既不可能,當然只能努力備戰。但某些政客高唱只要不挑釁對方,就能避戰。但問題是,究竟是誰挑釁誰?誰主動開啟戰端?中共從建國以來就想打下台灣,之所以未能實現,不是因為之前不對中共挑釁(照龍應台「鼓吹戰爭就是罪人」,一心反攻的老蔣不就是四處挑釁的罪人?)真正的原因其實是海峽天險與美軍介入,以及中共自身能力的不足。所以面對戰爭的最好方法是做好備戰,讓對方知難而退。而備戰,絕對不是挑釁。
但如果沒有戰爭,台灣就一定不會受害嗎?以和平統一而言,香港由於與中國接壤,不得不接受一國兩制;結果反送中之後,外資大舉轉移到新加坡,東方之珠蒙塵。而西藏〈和平協議〉所帶來的,則正好與字面相反。如果只是沒有戰爭煙硝,卻換來屈辱而任人宰割的「和平」,難道不是更嚴重的傷害?
不過還有一種雖沒有戰爭,但台灣仍無法免於受害的可能。那就是中國突然如前蘇聯一般土崩瓦解。而這在現實上並非不可能,特別是如果美中衝突持續增強,中國經濟徹底崩潰,人民為求活路導致戰端四起、四分五裂…,台商、台僑、台生…當然會受到程度不等的波及,而台灣過去在大陸的大量投資,與所受傷害當然會成正比。歸根結底,台灣與中國距離並不太遠,不可能不受到連帶影響。
同樣距離中國不遠的日本其實早有戒慎恐懼的準備,在80年代就曾研究如果中國動亂時大量人口外移的可能與影響。畢竟,日本歷史中早有「渡來人」:東亞的中韓越居民因戰亂或商業交流而遷移日本,帶來如水利、稻作等先進的農耕文明,甚至還因技術優越而介入日本政治(權臣蘇我氏就因與渡來人合作,而在與物部氏的權鬥中勝出)。但如今中國的人口高達14億,如遇戰亂外逃,負面影響恐遠遠大於正面。
而1970-80年代大量越南難民因恐懼共產政權(後期因經濟問題)而乘船出逃。根據聯合國難民署估計約有20萬至40萬人死於海上,實際出逃人數遠大於此。而位於週遭的台灣也曾受波及:澎湖的越南難民營延續了10年,甚至還曾發生越南船民因迷航而靠岸小金門,卻慘遭軍方屠船的「三七事件」。如果中國發生同樣的情形,出逃者只怕多到難以估計。台灣又該如何面對?
因此面對中共二十大的習皇集權,台灣不只要備戰,更要事先沙盤推演種種可能使台灣受害的非戰爭灰色地帶。孫子兵法早說過「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無算乎!」所以,杞人憂天絕對好過麻木不仁。而對台灣內部有部份人堅持:無論中共是否放棄一中原則都應和談,如果原因是民族情感,或當年大逃難所造成的恐懼陰影,都應該被理解與包容。因為情感就像味覺,是從小在不知不覺中養成,而難於改變。而恐懼的力量更為巨大,就像「疑心生暗鬼」一樣,不會因為對象的不確定,就不再害怕;反而會變成到處魅影幢幢,更加令人畏懼。
但人之為人,就在於可以透過自覺來改變已經習慣成自然的一切。味覺與情感當然都包含在內。而恐懼呢?其實它最令人害怕的是它自己,因為它讓人停留在自以為的幻覺中劃地自限、自我糾纏。而一個無法面對現實、正視恐懼的人,怎麼可能改變自己的處境與命運?同樣的,一個無法面對現實、保謢自己的國家,又怎麼可能受其他國家承認與尊重?而這不就是福澤諭吉說的,先有「一身之獨立」、才能「一國之獨立」的道理?
※作者為政大東亞所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