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日前對中國祭出新一輪的制裁，在全球民用無人機市場處於領導地位的大疆創新（DJI）也名列其中。這一家專門生產各式無人空拍機的中國公司，雖然未直接涉入軍用領域，但解放軍長期利用軍民合用的策略，從民間公司或組織取得知識技術，用於軍事發展中，大疆創新與另外12家公司或組織，因此上榜。無獨有偶地，一些俄軍軍官近來也針對無人機在烏克蘭戰場上的應用，提出了一些經驗之談，除了軍用無人機頻繁的使用於偵察與攻擊，民用的無人空拍機也獲得了許多好評。俄軍大量使用大疆創新等公司所製造的四軸小型無人空拍機，做為砲兵的前進觀測輔助工具，除了偵察、標定敵人位置，可以在空中懸停的四軸小型無人空拍機，因為能將影像即時傳遞給地面上的砲兵，所以非常適合用來修正彈著點、評估戰果，讓傳統砲兵發揮更大的戰力。

迷你無人機可騷擾敵方打擊士氣

俄軍的這種評價，正符合目前主流思維的發展方向。除了中、大型的軍用無人機以外，小型或微型無人機也越來越受到重視。雖然這種小型或微型無人機的續航力不佳、飛行高度低、耐風性能差、影像傳輸距離也很短，卻有攜帶容易、造價便宜、方便操作與使用彈性等優點，能提供最基層的部隊，另一個輔助作戰與偵察的手段。在俄烏戰爭中所傳出的戰場影像，常可見到雙方的士兵，在前線施放這種小型或迷你無人機，偵察前方是否有埋伏，以選擇安全的路線移動。甚至利用這種小型無人機投擲改裝過的手榴彈或簡易爆裂物，攻擊敵方的據點、散兵坑或彈藥儲存處。甚至不乏使用迷你無人機，綁上少量炸藥，直接衝撞敵方目標的例子。雖然攻擊的效果可能非常有限，但有騷擾敵方、打擊士氣、轉移注意力等用途，顛覆過去對於無人機作戰方式的認知。

就以烏克蘭成功擊沉光榮級飛彈巡洋艦莫斯科號為例，烏克蘭能用海王星反艦飛彈成功偷襲黑海艦隊的旗艦，部份的關鍵成因，在於使用無人機來分散俄軍的注意力。所以從烏克蘭的實戰經驗來看，無人機除了進行偵察與攻擊外，還能做為砲兵的耳目，執行前進觀測任務，或是發動佯攻，掩護真正的攻擊主力。最重要的是，這些被開發出來的新用途，並不需要昂貴的中、大型軍用無人機，反而只要便宜的小型無人空拍機，就能勝任。甚至小型或微型無人機，更適合前線的作戰需求，除了士兵較好攜帶與操作，一般機型價格便宜、方便購買這一點，讓基層的步兵排、步兵班能大量配備這種裝備，隨時可以使用。同時無人空拍機還能發揮所長，拍下交戰過程，截取對己方有利的片段，做為宣傳之用。這在認知戰與心理戰當道的網路時代，能發揮極大的價值。

國軍雖然早早就投入了無人機的研發，但騰雲與銳鳶兩款無人機都屬於中、大型的無人機，價格昂貴，需要跑道才能起飛，不會配備給基層部隊使用。曾經發展過的紅雀微型無人機，評價不高，採購的數量也極少。媒體報導的新一代火紅雀無人機，號稱如同繞行式械彈系統，可進行偵察與自殺攻擊，但目前並未公開與採購。即將配備給聯兵營的戰術短程偵察無人機，採用無人旋翼機的構型，國軍採購50套，耗資近8億元台幣，很明顯是營級的裝備。換句話說，國軍基層的連級、排級、甚至是班級單位，目前沒有無人機可以使用的。而且太過昂貴的無人機，若在訓練或戰場上損失，也很難立即補充。

或許國軍應該開始改變觀念，營級以上需要中、大型的無人機，以進行距離較遠的偵察任務，但連級以下，需要的是可以方便攜帶，立即可以起飛，能進行短距離偵察，最重要的是價格便宜，容許消耗，方便補充的小型或微型無人機，甚至是民用的無人空拍機也沒有關係。以大疆創新的無人空拍機為例，最頂級的機種加上全套配件，接近10萬台幣左右，1億元就能採購1000套，可以配發給國軍的絕大多數基層部隊。當然，國軍使用中國的裝備會有安全上的疑慮，部份烏克蘭的士兵使用該公司的產品，也傳出可能洩露烏軍部隊的位置給俄軍知道，導致被攻擊的危險。但目前市面上同等級的產品非常多，也不乏台灣的廠商，並非不易取得的裝備。若國軍覺得民用的無人空拍機易受干擾，在台灣成立無人機國家隊以後，也可輔導國內廠商研發抗干擾的技術。

台灣可切入大疆創新受制裁後的市場

台灣的無人機發展雖然起步很晚，但在政府宣誓要投入資源全力扶植下，未來前景可期，再加上大疆創新受到制裁，台灣很有機會填補該公司失去的市場。特別是世界各國在此次俄烏戰爭中，都看到了各式無人機在戰場上的極大潛力，勢必會加強採購無人機，比如此次土耳其的Bayraktar TB2中型無人機大放異彩，讓該公司獲得了豐厚的訂單。不過，台灣如果想要切入中、大型無人機的市場，恐怕會非常的困難。倒不如先考慮發展小型與微型無人機，先以民用型爭取一般的商業市場，再研發模組化的軍用套件，以符合不同戰場環境的需求，並供給國軍部隊使用，同時尋求外銷的機會。無人機在軍事上的運用勢必會越來越廣泛，各級部隊都有不同的需求，小型與微型無人機絕對會有自己的舞台。政府在提倡無人機產業時，或許可以引導部份廠商朝這方面發展。

將這種便宜的小型或微型無人機，運用在高強度的戰場上，耗損率會很高，基層部隊在訓練或演習時，也一定會不時出現損失。但與一枚數百萬、甚至上千萬的昂貴飛彈相比，一架只要10萬元左右的小型或微型無人機便宜太多了，卻能快速補強部隊戰力。尤其是國軍對於地面部隊的投資，長期以來都集中在機械化部隊與陸航單位，較為忽視砲兵與後備部隊，近年來雖想改善這方面的問題，卻因為無法採購到合適的裝備，或因為預算與員額的排擠，而屢屢受挫。面對這樣的困境，應急之法或許是為砲兵與後備部隊採購小型或微型無人機。因為在烏克蘭戰場上，俄軍與烏軍都證明了，小型無人空拍機如果運用得當，能讓傳統砲兵脫胎換骨，擁有接近精確打擊的能力。在台灣採購M109A6走自砲的軍購案胎死腹中後，這可能是最快能強化砲兵戰力的權宜之計。

國軍爭取M109A6自走砲的目的，是想利用這款火砲的數位化射控系統，來改善目前砲兵部隊跟不上時代的射擊能力。簡單來說，當前線的部隊或前進觀測官獲得敵人的座標位置，傳遞給砲兵部隊後，配備M109A6自走砲的單位，可以立即展開，完成射擊準備，並取得自己的座標位置，利用電腦自動計算出敵我的距離與方位，快速得到所有的射擊參數。軍方原本希望利用一輛M109A6，來帶領其餘的M109A2/A5自走砲作戰，在計劃落空後，目前也很難從他國採購別款自走砲來替代。如果引進無人空拍機，砲兵部隊就能擁有獲取敵方目標的能力，無人空拍機在空中懸停，監看攻擊目標時，也能即時回報彈著誤差，進行修正。至於射擊參數的解算，則需要砲兵利用現有的設備來完成，火砲進入陣地展開、開始射擊、結束撤離的速度，也只能靠日常訓練來提升。

迷你無人機適用台灣的城鎮戰

特別是國軍的砲兵部隊不只擁有自走砲，還有更多的拖曳式榴砲，這些傳統砲兵要如何現代化是大工程。後備部隊所配屬的砲兵營裡，也有許多舊型的105公釐榴砲，是後備部隊在迫擊砲與火箭筒以外，唯一的火力支援。但這些105公釐榴砲的射程短，完全仰賴人工操作，唯一有機會在短時間內改善戰力的方式，是為其配備無人機，並參考俄烏戰爭的經驗，編寫成教範，納入教育召集訓練。而後備砲兵營的情況，也說明了後備部隊目前的最大問題，雖然國防部已經緊急為新編成的後備旅採購武器彈藥，但在資源有限下，只能提供一些輕兵器。無法配備什麼先進的偵蒐裝備，國軍採購給聯兵旅的昂貴無人機，更是難以奢望。或許比較可行的方案，也是為後備部隊配備小型或微型的無人機，使其具備最基礎的偵蒐與監視能力，在防衛作戰時能多爭取一些優勢。

造價便宜的民用無人空拍機，當然比不上昂貴的精密軍用無人機，雖然具備即時影像傳輸能力，但範圍很有限，也無法在強風與惡劣天候下操作。但是台灣的作戰環境狹小，人口稠密，西部平原遍布大小城鎮，若不幸戰事爆發，敵我雙方的接戰距離一定極短，多數會在城鎮街道上交火。對我方的守軍而言，需要偵蒐的情報，可能是幾百公尺外的鐵皮工廠後方是否藏有敵軍，或是下一個十字路口是否安全，還是利用迫擊砲攻擊幾條街外的敵方據點時，確認攻擊的結果與修正彈著點。必需從跑道上起飛的中、大型定翼無人機，或是要由營部支援的無人機都難以立即提供所需的支援，只有前線士兵快速施放的小型或微型無人機，才能在幾分鐘內取得需要的影像。所以傳輸距離短、續航力不佳，都不是問題，最重要的是必需大量配發到基層部隊手上，隨時可以取用。

放眼未來，諸如太空網路系統、電動車、單兵視覺增強系統、甚至是機械狗或光學迷彩，都將逐步進入軍事領域。許多民間使用的電子產品，都能成為克敵制勝的有力助手。國軍不應該排斥這樣的發展，也不一定要仿效先進國家部隊，追求最好、最先進的軍用系統。相反的，應該善用台灣資訊產業發達的優勢，積極引進可以利用的新科技。便宜、堪用、可以立即增加戰力，最為重要，這一點中國發揮的淋漓盡緻，在軍民合用的嘗試上，有許多極為成功的例子，非常值得台灣學習。國軍常常花費重金，採購許多大型武器，卻往往忽略基層或後備部隊所需要的小型裝備，但這些裝備卻是部隊戰力的基礎。國軍的改革，有時也應該換個視角，從小處著手，思考基層或後備部隊需要什麼。少買幾架戰機或戰車，讓基層有合用的裝備，其實更能提升整體的戰力與士氣。

※作者為軍事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