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攻台時間表已經變成「下限」主導,而中國攻台時間的「下限」是迫在眉睫的。(美聯社)
中共二十大結束,中國進入「習近平一人全面執政」年代,從中共中央到整個政府上上下下都是習近平的人,習近平的權力集中程度超越毛澤東。
二十大之後,台海局勢如何發展,當是台灣人民最關心的問題。
中共要「統一台灣」是一種執念,在中短期內,看不到中共打消這個念頭的可能。然而,要「最終統一台灣」與「何時統一」、「以怎麼樣的方式統一」之間,還存在很大的彈性。至少在口頭上(即二十大的政治報告中),中共還是希望和平統一,但不肯承諾放棄武力,這和以前相差不大。現階段最大變化的因素是,「何時」統一。
何時統一的問題,與中共在位的領導人關係最大。眾所周知,習近平總書記決心要在任期內解決台灣問題。於是,問題又變為,習近平能執政多久?在十九大之後,習近平開始第二任期的時候,筆者已撰文判斷,習近平連任第三任甚至第四任都有極大概率。目前習近平已進入第三任,從常委結構看,依然沒有任何培養「接班人」的跡象,他要連任第四任完全沒有疑問。至於會不會連任第五任乃至第六任的問題,從現在中央所有人都是「習派」看,中共已經沒有能制約他的人。根據「路徑依賴」的原則,以後的常委也只可能從習派中由習近平選定,除非身體原因否則沒人能阻擋其連任。於是只要習近平願意,可以一直當總書記到去世。
現在領導人活的時間一般很長。拜登以將近80歲之齡當選總統,已經是史無前例。馬來西亞的馬哈蒂爾前幾年93歲再做首相,現在97歲還要再次競選。這種有心有力的「人瑞」簡直是所有「志向遠大」的領導人的偶像。習近平現年69歲,再做兩任,到第四任結束是79歲,就是現在拜登的年齡。再做兩任到第六任結束的2042年是89歲,還和馬哈蒂爾有差距。或許,這才是他願意主動退下來的年齡。這時,與中國「第二個一百年」的時間節點(建制100年)2049年也很近了。而到了2049年,中國無論如何都一定會嘗試統一台灣。於是,我們不妨把中國「統一台灣」的時間點的上限,放在2042年。
如果這種分析是可行的話,那麼中共要「統一台灣」的底線,非常依賴習近平能幹多久。如果他連任越長,「統一台灣」的時間表就會押後。這種思路與筆者在中共十九大之後分析是一致的。當時筆者就認為,習近平要連任的話,台灣危機就會推後。基於當時筆者預期其連任會是四任的估算,筆者當時認為2030年之前都不會攻台。
所以,如果沒有其他因素影響,習近平權力越集中,執政時間越長,台灣可能保持現狀的的「上限」就會更長。這聽起來有點「反直覺」,但邏輯是成立的。
現在情況與五年前很不同,以前攻台時間很大程度上以上限決定,但現在變得越來越以「下限」決定攻台時間。
最近五年出現幾個顛覆性的新因素
第一,五年前(從2017年起),中共和美國還基本處於和平友好狀態。中共要獲取台灣,主要是出於「祖國統一」的使命感,而不是實際的戰略需要。於是中共對統一台灣並無「緊迫性」(除了習近平的任期為限)。但是這五年來,經歷美中貿易戰、從中國最早爆發的疫情、烏克蘭戰爭這三大標誌性事件,美中關係已全面惡化。
中國作為「修正主義國家」,不滿於漸進地以遵守國際規則的形式「大國崛起」,而急於挑戰美國的世界主導地位,顛覆現行的國際秩序、國際規則與國際法。美國作為「維護現狀國家」,不得不應付中國修正主義的挑戰。
對此,中國的說法是,美國「打壓中國的正當發展」,中國要推翻美國霸權的「不公正的國際關係」。
雖然說法不同,但根本上都是「修正主義」vs「維持現狀」這對核心矛盾。也就是說,台灣問題,要放在「中國挑戰美國霸權」的框架下審視。
第二,基於以上框架,現在中國對獲取台灣的意欲,除了原有的「使命感」之外,還有戰略上的需要。為此,我們不妨倒過來,看美國守衛台灣有什麼戰略需要。中國和美國針鋒相對,反過來看就是中國的考慮了。
美國在台灣上有三個戰略需要。中國在台灣問題上挑戰美國,也要從這三個方面考慮。
1)地緣政治需要。台灣扼中國大陸進出太平洋的關口。理論上說,只要美國和台灣「卡脖子」,中國就無法自如進出太平洋。然而,美國在戰略方面是「消極的」:美國沒有主動利用台灣優越的戰略地位去抑壓中國。這種情況類似釣魚台之於日本,日本在釣魚台的戰略也是消極的。理論上說,日本控制釣魚台多年,在2012年前沒有遇到實質挑戰。只要日本在釣魚台上建設軍事設施,就能給中國造成很大的麻煩。然而,日本並沒有這麼做。從這種意義上說,無論日本還是美國,對中國都有足夠的善意。
因此,中國強調釣魚台、台灣對中國「地緣政治非常重要」。實際意思是,一旦自己控制了這些地方,就能給日本、美國造成極大的麻煩。亦即中國在這些島嶼上的未來戰略是「積極進攻性」的。一個現成的例子就是,中國在南海打造被南海仲裁庭判為非法的南海人工島,中國並不限於造島,還在島上建設了大量的軍事設施,以震攝南海諸國。
中國深知美日等國在地緣政治上的「消極主義」,所以在戰略需要方面,只要中國不是想一下子把美國趕出東亞,是不至於因為這個目的進攻台灣的。
2)信用需要。美國已經反覆強調不會允許中國用非和平的方式解決台灣問題,拜登甚至多次「失言」說一旦中國進攻,美國就會出兵防守,不會坐視不理。可以說,台灣問題已經成了美國最重要的國際信用指標之一。如果美國任由中國吞併台灣,美國的信用體系就會一鋪清袋。
一個對比是,美國在阿富汗撤軍,已經一定程度上打擊了美國信用,儘管(正如筆者多次論證)美國在阿富汗的問題上不是什麼「拋棄盟友」。在烏克蘭戰爭中,美國強力撐烏克蘭,但其沒有直接出兵,依然被一些人抹黑為「不顧烏克蘭人生死」。
中國雖然希望推倒美治和平體系,但在美國信用的方面,卻未必要自己出馬。這不符合中國「躲在背後」的戰略習慣。要挑戰美國的國際信用,大可由其盟友俄羅斯伊朗朝鮮等出手。中國推波助瀾即可漁利。
3)戰略物資需要。自從烏克蘭開戰以來,筆者曾分析世界現在有四大戰略物資,能源、糧食、軍火、芯片。台灣是全球芯片供應體系中最重要的高端芯片製造國。美國不能沒有台灣製造的芯片,中國也不能沒有。
拜登上任以來,處心積累地打造不依賴中國的關鍵物資供應鏈,特別是芯片。拜登先宣佈打造「韌性供應鏈」。到了八月,拜登簽署價值2800億美元晶片法案,力促台灣、韓國、日本的芯片產業「選邊站」,建立「chip 4」。最近,拜登又宣佈禁止全球企業轉讓含有美國技術的半導體產品。美中科技大戰如火如荼。這也是關係島美中何方能在未來十年佔據上風的關鍵之戰。
美國的這一套連環拳,完全是「積極進攻主義」,特別與之前兩個理由相比,就更特顯出其「積極進攻」的態勢。於是,中國如果要發動攻台戰爭,為了戰略物資而開戰的理由,可能最重要的因素。
第三,中國的戰略焦慮。
「戰略焦慮」這個詞近年來在中國很流行。在中國的論述語境中,中國認爲美國對中國崛起存在戰略焦慮,害怕中國超過美國,所以「打壓中國發展」。其背後的意思,當然還是中國一切都對,錯的都在美方那一套理論。但我們不妨借用這個詞,來看臺海的局勢。
中國在台灣問題上,同樣存在「戰略焦慮」。即中國擔心在台灣問題上,「時間不在中國一方」。這是中國從八十年代以來,很少出現的形勢。在過去四十年來,中國總是位於快速發展的位置上,時間只會對中國越來越有利。所以,在那種情況下,「擱置爭議」對中國而言就是最佳選擇。現在中國力量不夠,所以先擱置,以後力量大了,就中國説了算。
然而,這五年的發展令這個四十多年的慣性出現逆轉。經過疫情,中國的發展速度不再是獨一無二的高速發展。經過疫情,國際輿論對中國非常不友好。進入烏克蘭戰爭,由於中國不符合國際道義地偏袒俄羅斯,中國的拉攏歐州對抗美國,拉攏韓國對抗日本等傳統戰略受到極大挫折。歐美亞太抗俄共同體倒是越來越緊密地結合在一起。因此,現在很難說,時間是不是還在中國的一方。
同樣重要的還是在台灣內部,支持統一的力量越來越小,「天然獨」越來越多。經過香港逃犯條例事件,中國硬推的「一國兩制」成為「票房毒藥」,就連國民黨也重新回到了「親美政黨」的路線上。台灣社會中的戰爭意識也開始普及。台灣的民意無疑也是導致中國出現「戰略焦慮」的重要原因之一。
注意,這裡討論「戰略焦慮」時,沒有帶價值判斷。比如,筆者在《帝國解體與自由的堡壘》中討論過:俄國發動入侵烏克蘭,戰略焦慮是重要的原因。因為時間不在俄國的一方:美英一直軍援軍訓烏克蘭軍隊,「普京的好朋友」川普又下臺了,烏克蘭能收復頓巴斯和克里米亞機會越來越大,俄國才急著入侵。但認爲俄國存在「戰略憂慮」,不説明這種戰略憂慮和入侵是正當的。台灣問題上也如是。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中國深陷在「戰略焦慮」中,那麽它的行爲方式,就會和前三十多年完全不一樣。以前可以等,現在等不及。
最後,烏克蘭戰爭帶來的「戰爭衝動」。
筆者在《帝國解體與自由的堡壘》中討論過,烏克蘭戰爭極大地衝擊了以往大部分人的和平想像。似乎一夜之間,世界就變成了一個以武力解決問題的原始叢林。在這種戰火硝煙中,很容易因為一個偶然的突發事件,就把火藥桶點起來,一發不可收拾。
在一戰爆發前,大家都知道巴爾幹半島是火藥桶,但沒有人預料到,一個刺殺事件就把各大國拉入數年精疲力盡的戰爭中。在1937年日本侵略中國的時候,也沒有人想到兩年之後就是世界大戰。日本侵華成為世界大戰的先聲。因此,在一個局部戰爭,引發更多的局部戰爭,乃至全球的戰爭,這並非沒有先例。
烏克蘭戰爭很大機會會長期持續下去。在過去幾十年不可想象的核戰危機,現在都成為國安界乃至公共輿論的熱烈討論的話題。因此,從烏克蘭戰爭直接連結上「第三次世界大戰」,這並非不可想象。而一旦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台灣必然就是重要戰場。
以上四大因素決定了中國攻台時間表已經變成「下限」主導,而中國攻台時間的「下限」是迫在眉睫的。因此,中台之間很可能很快進入「攤牌」期。這四大因素中,中共的戰略焦慮可能是最重要的一個。要避免戰爭,很可能要從這個方面入手。台灣人民一方面要盡力避免戰爭,但另一方面也不能不提早準備。
※作者為旅美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