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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文化、世界和平──時代革命後的時代責任

徐承恩 2022年11月06日 07:00:00
《時代革命》之所以是一部史詩,在於它反映香港在2019至2020年間的 Zeitgeist,也就是那段時期的時代精神。(《時代革命》劇照)

《時代革命》之所以是一部史詩,在於它反映香港在2019至2020年間的 Zeitgeist,也就是那段時期的時代精神。(《時代革命》劇照)

毫無疑問,《時代革命》是香港電影史上一齣亙古未有的史詩(epic)。雖然有些前線手足,會認為這篇史詩怎略掉他們親身經歷過的細節:可是香港2019年的起義,既是波瀾壯闊的世界史時刻,它承載著的各種意義就不可能為一兩部電影、或一兩本著作所涵蓋。《時代革命》之所以是一部史詩,在於它反映香港在2019至2020年間的 Zeitgeist,也就是那段時期的時代精神。我們在觀影之時,能夠感受到這場起義的氛圍,與身處現場的香港人感受到同樣的悲憤、暈眩、痛楚、迷茫。日本思想家本居宣長在評論《源氏物語》時,曾提出過這樣的觀點:「對所見所聞,感慨之、悲嘆之,就是心有所動。而心有所動,就是『知物哀』。」能夠使人「知物哀」的,與《源氏物語》同樣都是好作品:這當然包括大家方才看過的《時代革命》。用抗爭期間的語言去講,就是:不完美、可接受。

 

身為一個香港人,看到國人同胞受盡外敵和內奸的欺凌,心𥚃自是悲憤莫名。可是作為一個民間學者,察覺到這個世界史的關鍵時刻,又不得不冷靜下來探索當中的時代意義。倘若我們把視野放到東亞沿海,就會發現香港曾經是一個特例:這個英國殖民地在淪為中國的特別行政區前,一直都毫無代價唱最幸福的歌。香港在殖民時期的後期,曾經是整個東亞最自由的地方:當然英國這樣管治,並不是因為他們生性仁慈,而是出於在冷戰形勢下的各種盤算。不過香港人未有太激烈的抗爭,自由就唾手可得,確是主權移交前的歷史事實。2019年起義的歷史意義,在於大部份香港人終於意識到堅實的自由民主,並不可能是從天上掉下的餡餅。

 

反觀其他的東亞沿海世界的國家,都曾經與威權政府有過長期的激烈抗爭,要待好幾代人的努力才能達成自由民主的目標。臺灣在上一個世紀,先後向日本殖民政權和中華民國流亡政權抗爭:臺灣的民主也許仍未臻完美,至今仍然未能擺脫中華民國遷占者政權留下的圖騰,但我們不要忘記目前的自由民主,是先賢們經過上百年持之以恆的努力取得的成果。而大家若有聽過韓國的經歷,都會知道他們對自由民主的追求,比起臺灣的歷程更艱辛、更悲壯。

 

日本的自由民主雖看似是美國的「恩賜」,不過其實他們早在明治初年就已經展開自由民權運動。除了在1930至1940年代「國民精神總動員」的備戰時期,進步派在戰前、以至戰後初期都有極其激烈的抗爭:若沒有在地社會抗爭與公民社會的努力,美國「強加」諸日本身上的民主政治、根本就沒有可能於本土植根。只可惜進步派後來受到中國毛主義的影響,錯誤地走上脫離民眾的偏激路線,使其無以為繼而自行崩解。不論如何,香港在英國殖民時代那種毫無代價的幸福,在東亞沿海世界乃是獨一無二的。

 

由是觀之,我們就會明白香港2019年的起義,是多麼了不起的一回事:香港的抗爭手足、以及支援他們的民眾,要以自己的青春和血汗換取家邦的自主和自由,可以說是要決志成為東亞沿海世界的正常國家。雖然這樣説似乎好像有點殘忍,可是香港這幾年的劫難,就是要補回這個東亞沿海國家過往幾十年一直欠交的功課:這是香港的宿命,又或者說是神明對香港這個共生社群(commons)的試煉。唯有通過這場劫難,香港才可以從一位被寵壞的孩子(spoiled kid),長大為一個正常的東亞沿海自由國家。

 

香港的時代革命既是關鍵的世界史時刻,那麼這場起義的衝擊波必然會影響到整個世界的局勢。(《時代革命》劇照)

 

香港的時代革命既是關鍵的世界史時刻,那麼這場起義的衝擊波必然會影響到整個世界的局勢。就如年鑑學派的歷史學家所言:「事件只是微塵。」歷史研究真正的意義,在於洞悉事件表象背後的深層結構。時代革命背後的深層次結構,在近日的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中表露無遺:習近平以帝皇登基的姿態獨攬大權,甚至當眾把胡錦濤這位「太上皇帝」羞辱一番。如今中國不單已經擺脫所謂的「百年屈辱」,更不加修飾地展露帝國復興的野望:他們絕對不會滿足於「收服」香港的「功業」,反倒必定會確立以東亞大陸為中心的帝國秩序,甚至為取得「世界盟主」的地位而挑戰美國。中國為求達成帝國復興的目標,勢必以天下帝國的姿態對待東亞沿海諸國,或是吞併、或是侵略、或是威嚇。東亞沿海世界的自由,如今正處於生死存亡之秋。

 

在《時代革命》中亮相的戴耀廷教授,為人誠懇憨直、是位虔誠的基督徒,如今也憑着信念的力量坦然面對受到的迫害。也許出於這種與神明親近的靈性,他也同時獲得未卜先知的恩賜。他在2018年於香港《蘋果日報》撰寫題為〈兩代人的共同危機〉的文章,論及中國帝國復興的大趨勢:他指出這個帝國只要有一天尚未土崩瓦解,「香港不會有民主」。雖然他帶著神秘的樂觀,堅信中國共產黨的帝國終究必會崩潰,可是他同時警告在此之前「香港也會面對差不多是滅頂的危機」。「若我們能應對得到這危機,香港才有真正的機會實現民主。」誠哉斯言。

 

無獨有偶,中央研究院社會學研究所的吳介民老師,也同樣在2018年於社交媒體指出我們正在面對的,是「『中國帝國重建』,或者是『中國民族國家建構』這樣的『世界史之宏觀計劃』」:而臺灣以及東亞沿海世界的社會抵抗,都必須認清這個抵抗的對象。中國的威脅不會隨政權變遷而消失:我們必須等待「來自地緣政治板塊的變遷」、或類似的「『一段歷史終結』的時刻」,守候到帝國復興的歷史結構無以為幾,東亞沿海的局勢方有可能雨過天青。如此不論是神明的啟示、還是理性的科學,都不約而同地指向相同的結論。

 

香港過往未做好的功課,如今以「滅頂之災」的形式重現:為此臺灣可以透過文化交流上予以啟發和鼓勵,如果行有餘力或許可以接濟身陷困境的抗爭手足。可是香港人終究還是得靠自己的努力,方能回應神明的呼召。對臺灣而言,香港的角色乃是礦坑裏的金絲雀(canary in a coal mine):香港的悲劇把中國帝國擴張的歷史結構揭露出來,預示沿海諸國將會是習近平這位「皇帝」彰顯「十全武功」的地區。而首當其衝的臺灣,將會繼香港之後面臨自己的世界史時刻。中國近日不單把「反對臺獨」寫進共產黨黨綱,更煞有介事地警告世界各國不要介入:這樣中國倘若動武侵略臺灣,其性質就不是「收復『故土』」的「統一戰爭」,而是「大中華帝國『皇軍』」為「向列強宣戰」而處心積慮的「真珠灣攻擊」。這樣中國就可以「畢全功於一役」,一方面把東亞大陸沿海納入自己的後花園、另一方面則順勢顛覆現有的國際秩序,藉此把自身的黨國市場威權高舉為人類文明的「典範」。

 

臺灣如今正處於歷史的十字路口:這個島國如今需要守護的,不只是自身的主權獨立,還有全體人類的自由文明、以致東亞和世界的和平。我們這一代人、以致是我們的兒孫輩,都要在中國帝國主義無所不在、從不間斷的壓力之下,警惕地維持社會抗爭的力量。那我們應該怎麼辦?現時在臺灣社會有一些俗論,認為我們必須亟力「反戰」、弔詭地宣稱被動的弱者不能「挑釁」主動的強者,臉不紅、氣不喘地鼓吹向中國作出無底線的退讓;有些知名的所謂學者甚至顛倒是非,歌頌習近平的「全過程民主」、把臺灣本土政治誣蔑為「獨裁」:這些俗論帶着親中眨臺的惡意,想把我們引到通往無間地獄的道路。他們忘記歷史的教訓,早己證明拖延問題的緩靖政策(appeasement policy),從來都無法扭轉、甚至也無法拖延歷史結構的發展:20世紀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如是、21世紀的俄烏戰爭也如是。

 

如今臺灣已經沒有退讓的空間,而積極備戰就是我們唯一的活路:而我們不單要準備熱血沸騰的衝鋒、也要預備好幾十年的漫長戍守。剛看過《時代革命》的臺灣國人同胞們,請好好看着香港的抗爭手足:不要忘記他們為了家邦的自由,曾經流過多少的血汗。臺灣人也許暫時仍未需要以土製武器抵抗侵略軍,可是我們還得以同樣的拼勁,捍衛天賦臺灣的自由、幸福和尊嚴。在當今的歷史結構下,香港人必須堅毅地補回歷史的課業、而臺灣人則必須承擔捍衛世界自由和平的重任。不過這兩個國家此時此刻的抗爭,最終都可以歸納為一句話:國民向前,貢獻才能!

 

最後且讓本人暫時放下學者的理性,以東亞沿海世界民眾的身份激情地方呼喊:光復香港,時代革命!香港獨立,臺灣建國!反中脫華,世界大同!謝謝大家!

 

(本文乃國立政治大學《時代革命》放映會的演講詞。放映會於2020年11月2日舉行,主辦者為香港邊城青年、政大學生會和政大教師會。)

 

關鍵字: 時代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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