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月前宣布投入台北市長選舉之後，陳時中不只一次對外說道：「我這次選舉是以爭取五成台北市民的認同為目標。」陳時中這句話不是隨便說說的，因為藍營在北市分裂，而民進黨在台北市的政黨支持度第一，基層實力早非昔日吳下阿蒙；再加上陳時中的防疫成績與高知名度，設想對北市中間選民應該不小的吸引力。所以，以過半選票，而非透過三足鼎立對手分裂勝出，民進黨自認這是個合理的推估。

這個戰略設想影響了民進黨過去四個月來的每一項戰術決定。既要爭取過半選民支持，那就是什麼樣的選票都要，諸如，民調交叉分析陳時中在年輕選票較弱，那就讓陳時中去GAY BAR，去格鬥場，去打籃球（雖然因故沒進到籃球場），希望能投年輕人所好；而當初的「指揮官人設」很加分，那就讓陳時中維持過去兩年多孜孜不倦、溫言軟語的指揮官形象。最重要的，在三角選戰裡五成選票的設定代表是這場選戰的「莊家」，「莊家」要有「莊家」的模樣，絕不主動出手攻擊任何一方，要談市政、防疫甚至國家大事兩岸議題都可以，「莊家」不用進行議題設定。

在陳時中剛投入選舉之際，民調一度高居第一，就連看好度也勝過兩個對手，這堅定了民進黨操盤者把自己當「莊家」的想法；不過，隨著一連串的選戰操作失誤之後，民調數據開始反轉。過去一個月雖然透過密集的廟口開講府院黨拉抬讓綠營基本盤逐漸歸隊，但40歲以下的年輕選票始終沒有明顯回籠。蔡英文兩次總統大選都因為年輕人的瘋狂支持而當選，此時年輕選票卻成為陳時中在這場選戰裡吹響反攻號角的阿基里斯之踵，為什麼？

第一、選戰類型不同，相較於總統大選的兩岸國家前途議題取向，年輕人在市長選舉裡更在意候選人特質。第二、陳時中是過去兩年多下午兩點天天出現在電視上的疫情指揮官，年輕人已經太熟悉他的講話方式，他們或許對陳時中沒有「惡感」，但絕對已沒有「新鮮感」。第三、過去四個月來，陳時中並沒有任何出人意表的選戰模式，甚至極少批評對手；既沒有品牌比較，也沒有切割，年輕人無法從中感受到投票的熱情。

反觀蔣萬安，他從頭到尾的策略都非常清楚，就是以前兩次台北市長選舉連勝文及丁守中的得票為基準線，力守60萬張選票約四成的台北市藍營板塊。在這樣的戰略設定下，蔣萬安只做兩件事：第一、全力地攻擊陳時中的防疫成績，挑高陳時中的「仇恨值」，以此鞏固國民黨在台北市的選票。第二、完全不理黃珊珊。在藍營選民幾乎一致想把陳時中從台北市「趕出去」的集體心理下，黃珊珊並沒有如民進黨預期吃掉部分藍營的板塊，反而是她的都會女性中產階級形象，吃掉了在藍綠對決下原本可能支持陳時中的40歲以下年輕選票。

蔣萬安不僅策略清晰，外圍側翼也助攻得宜。過去兩週，正是民進黨選票逐漸回歸陳時中陣營的黃金時期，但徐巧芯連丟「十指緊扣」與「造假會議資料」兩項議題，儘管證據薄弱，但煽動性高，這樣的騷擾戰同樣讓陳時中陣營疲於奔命忙著解釋，也遲滯了綠營的集結反攻。

各陣營戰略設定的不同，決定了這場選戰的不同樣貌。陳時中一開始什麼選票都想要，但卻可能白忙一場，一直到選戰末期還要猛催基本盤歸隊。蔣萬安把台灣的防疫罵得一無是處，把陳時中形塑成十惡不赦之人，被批評負面動員，甚至仇恨動員，雖然不足為訓，但表現在許多封關民調的數據上卻顯得有效。至於黃珊珊，既無法從形象、出身以及政策上切割系出同源的蔣萬安，就注定她在選戰末期越來越艱難的處境，很難懂她為什麼採取這樣的策略。

在前晚的凱道造勢晚會裡，陳時中說，他的字典裡沒有仇恨，也呼籲他的支持者不要因為選舉仇恨對方的支持者。只可惜，台灣的選舉從來沒有「選賢與能」這檔事，有的只是無所不用其極地切割，切割，再切割。陳時中說，他沒想到選舉會這麼殘酷；的確，就是因為他及他的團隊當初沒想通這個道理，才會在此刻覺得被萬箭穿心。

一直到現在，陳時中的年輕票都還沒有回籠；至於會不會回來？他必須跟時間賽跑。

※作者為《上報》總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