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戰事近日進展之一，是11月9日俄軍再自烏克蘭赫爾松市撤離，這波局勢被視為烏軍反攻捷報。烏克蘭人當初並沒有開城歡迎俄軍「解放」，反而是八個多月後，歡欣鼓舞在街上為進城的烏軍獻花、獻吻，氣氛還蔓延到基輔。此時回看美國民主黨「進步派」10月底連署「促請拜登和俄羅斯展開外交談判」的一封信，之所以會在引起巨大反彈下迅速撤回，恐怕並非進步派自己認為，只是「時機不對」而已。

10月24日，基於核戰爭風險增加、烏俄戰爭升級，加上全球經濟不安全感加劇，30名同黨國會議員（民主黨國會進步核心小組CPC）於是連名寫信給拜登，敦促「總統尋求『直接外交』、『透過談判』的方式，以結束俄羅斯在烏克蘭的戰爭。」但消息曝光，輿論嘩然，隔天核心小組主席賈亞帕爾（Pramila Jayapal）立刻撤回這封信，再追加一篇澄清稿（下方Twitter），強調：「身為民主黨人，我們團結一致，明確承諾支持烏克蘭在面對俄羅斯非法和無恥的入侵時為民主和自由而戰，信中（送交拜登的）沒有任何內容和主張改變了我們（對烏克蘭）的支持。」同時推說那封信是「工作人員未經審查就發布的」。

Statement from @RepJayapal reaffirming support for Ukraine and clarifying the position of a letter to President Biden ⬇️ pic.twitter.com/ddcoyHu94H

— Progressive Caucus (@USProgressives) October 24, 2022

當時美國期中選舉正進入最後階段，這封信於是被譏諷為「民主黨人在一封敦促與俄羅斯談判的信中開槍自盡」。那麼，建請拜登透過外交途徑以促停火有什麼問題？正投身選舉的民主黨進步派，難道不是藉這封信反映民情？畢竟國內通膨嚴重，確實有人認為理當將挹注烏克蘭的軍事費用，用在改善美國國內貧窮問題。

但這封信其實同時存在兩個盲點，一是道德面，一是現實面。道德面部分，被侵略的是烏克蘭，當烏克蘭正在奮勇抵抗，身為援助國的美國，可以代為和普丁談判？為了停火，怎麼開條件？底線是什麼？兩國談好了，就可以決定烏克蘭的未來？儘管戰爭衍伸的全球經濟問題讓美國人也很頭痛，問題是美國跳進去支持烏克蘭反抗俄羅斯入侵，關鍵不就在「這是一場完全違反人類道德的領土侵略」，所以才以軍武馳援，另以俄羅斯的紀錄，縱有外交談判途徑，條件談攏，會否再鼓勵他隔幾年又找別的理由發動另一場戰爭？

再者是現實面。就算「唯有停戰才能停止出現傷亡」，問題就在到目前為止，普丁不已表現出只想盡快達成侵略目的，對談判並不感興趣（否則也不用祭出核威脅），這也才促成烏克蘭持續抵抗，否則就是直接割地並讓渡主權。民主黨進步派顯然沒有真正思考到如他們自己所說的：「我們會在不損害烏克蘭主權和自決核心原則的情況下，將俄羅斯帶到談判桌前」這句話如何實踐？甚至可以說，他們聯名寫信給拜登，恰恰和他們上述「談判前提」自相矛盾，因為今天不唯有靠美國（部分西方國家）數月來支持不懈，讓烏克蘭足以抵禦俄羅斯打擊，才讓國家的主權和自決保留了一絲希望？

尤其，俄羅斯趁著打下四個烏克蘭占領區後迅速進行「公投」，立刻宣布將之併入俄羅斯，後續啟動的談判，如何確保不會間接合法化普丁的犯行？就算勉為接受將烏克蘭部分地區移交給俄羅斯，達成表面停戰，屢屢聲稱「烏克蘭是俄羅斯一部分」的普丁就不會再把坦克開過來？今天正值青壯年的烏克蘭人就算避開了戰火，會不會他們養大的小孩到了20多歲還是要被迫拿起槍上戰場？

很明顯，在道德性、現實感皆不足的情況下，民主黨進步派的「停戰理想狀況」自然很難達到，不待對手共和黨批評，民主黨內部就為此一度亂了陣腳，機靈如民主黨紐約州議員AOC（Alexandria Ocasio-Cortez），雖同為進步派指標人物，在這封信曝光當下，索性選擇不予置評，閃過了民主黨選戰後期的信件風暴。

這封信曝光後又撤回了，美國期中選舉也如期結束，隔天，就傳出俄羅斯宣布從赫爾松撤軍的消息，對普丁來說當然是一個巨大失敗。美國進步派明確主張以外交手段作為戰爭解決方案，其實並沒有人反對這一思維，但倘若能多一個「俄羅斯赫爾松撤軍」條件，不才實質有利烏克蘭和俄羅斯談判。這也是「必須向侵略者展示力量極限，外交才能發會作用」一派所持的立場。

美國期中選舉結束，俄羅斯自赫爾松撤軍，回看當初「促請拜登積極和俄羅斯談判」那封信，民主黨進步派應該也學到了一課。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