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20峰會開議期間，一段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直接「攔下」加拿大總理杜魯道抱怨的影片，引發諸多討論。從習近平的口吻和說話內容，多數將之解讀為是對杜魯道語帶威脅，雖然過去一段時間中加關係確實低靡，習近平的舉動仍有失外交禮節，在中國官媒不及包裝下，他的「直率」，便給外界留下了粗魯印象。隨後中國網路平台突然將相關消息封網，連「杜魯道」都變成查詢不到最新消息的敏感詞，可見中方也知道這段畫面有多不妥（只是封不住國外媒體罷了）。

而既然習近平都可以隨時在外「不平則鳴」，無視外交公開場合的儀節，那麼上月中，中國駐曼徹斯特總領事鄭曦動手毆打館外抗議人士，或許不僅沒遭到上層訓誡，說不定還會獲得嘉勉。但儘管所謂「中國戰狼外交」受小粉紅讚譽好評，這個國家近年國際形象下滑，卻和它脫不了關係。

不過，若翻閱去年5月，前中國副外長傅瑩為其外交生涯所寫的《大使衣櫥──外交禮儀之旅》（下圖），即知中國外交官今天之前並非都只會張牙舞爪、盛氣凌人。傅瑩這本書雖然著眼於提供個人穿著品味經驗，兼及敘述的外交小故事，再又證明了素養好的外交官，終究來自個人一舉手、一投足。

她在書中舉了個例子，大致是說：2009年12月6日傍晚，她穿著高跟鞋，配上中式晚禮服，外面套了一件及踝的黑色天鵝絨外套，手上提著鑲嵌彩色寶石的小手提包，準備前往白金漢宮，參加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每年例行邀請的外交使節招待會。

那天她的司機提早出發，避開尖峰時段，但距離目的地前5公里的地方發生交通事故，寸步難行，她擔心遲到失禮，請司機嘗試不同路線，卻在白金漢宮前被路障擋下，此時一名女警走向她，她表明自己是受邀參加女王招待會的中國大使，女警仍搖了搖頭對她說：「前面出了事故，對不起，你的車不能過去。」她再問：「人可以通過嗎？」女警很訝異地說：「步行去白金漢宮？當然可以，如果您願意的話，女士。」於是她就下車走了過去。

當然，傅瑩大半文字是在描述自己當天如何打扮，但從這段插曲，我們也看到一名外交人員在外行事的基本禮貌，她沒有依恃中國大使頭銜或白金漢宮請柬，執意要女警放行，而是接受封路現實，和普通民眾一樣，用走的穿過街頭，雖然腳踩高跟鞋走那一段路可能並不舒服，但相信那位英國女警對「中國大使」應該會有不錯的印象。

傅瑩這則小故事的背景，另一重點是它發生的時間是在2009年，也就是習近平2012年上台之前，也就是「戰狼外交」還不至於成為中國外交主旋律的時候。傅瑩說，她寫這本書，主要基於中國已成為世紀超級大國，希望藉此分享自己三十年外交經驗，尤其讓年輕人學習國際交往的規則，樹立以尊重他人、贏得尊重的能力和品格，並更好地和世界其他國家建立關係…至於以「穿」為題，也是想吸引年輕人興趣，在國內經濟發展，物質短缺情況逐漸好轉後，大家能從服裝開始，去重視個人的整體形象。

這就是大家不解之處。為什麼中國這樣一個國家，會在傅瑩所說，人民經濟由貧轉富、國家由弱轉強，甚至直逼美國而成為世紀超級大國，中國外交官原本自詡的「樹立以尊重他人、贏得尊重的能力和品格」，卻大幅倒退走上今天「戰狼外交」這條路？類似前中國駐美國大使崔天凱這類老派，以修補和他國裂痕為能事的傳統外交官，如今一個個光芒都被忠誠、好鬥的外交幹將壓了過去，這樣的轉變當然和習近平上台後營造出的氛圍有關。

今天，習近平「攔路」杜魯道，當眾帶刺地對他國元首說：「把我們聊天的內容告訴報紙，這不合適啊…若無法互相尊重『結果就不好說了』」。雖然中國網域封鎖掉了這段影片，習近平此舉卻很可能是在鼓勵中國的外交官們進一步對西方國家表現出威逼和強勢。

傅瑩去年才透過《大使衣櫥》，和讀者分享三十年外交生涯教會她的禮儀知識，結果只是更加印證習時代外交文明的大幅倒退。

The Cdn Pool cam captured a tough talk between Chinese President Xi & PM Trudeau at the G20 today. In it, Xi express his displeasure that everything discussed yesterday “has been leaked to the paper(s), that’s not appropriate… & that’s not the way the conversation was conducted” pic.twitter.com/Hres3vwf4Q

— Annie Bergeron-Oliver (@AnnieClaireBO) November 16, 2022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