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講的是一個關於大受網民歡迎的網紅谷阿莫，遭一班自稱為版權商的妖艷賤貨告上法庭的故事。在這裡我就略過谷阿莫是如何崛起，總之他現在就是一個超人氣的網紅，基本上我們這類在外面寫這件事的，都只是沾他的名氣。好了，進入這個故事的核心，據說妖艷賤貨認為，谷阿莫將一部一部電影剪輯配上旁白，用幾分鐘就將一部電影，甚至一個系列的電影講完，會令看完的聽眾減少入場意欲，從而影響妖艷賤貨和電影工作者的收入；但谷阿莫則認為，自己對這些電影的剪輯行為，是基於評論、新聞報道之類的公平使用原則。

我很支持公平使用原則，對於香港長期留意、乃至游說議員，反對版權條例疑似收緊的「鍵盤戰線」，都頗覺尊敬；但是在谷阿莫，或是類似的「濃縮精華電影」二創之上，我又好像明白妖艷賤貨的若干理據。那個「收益受捐」的根據，似乎是基於他們對「大眾」這東西對電影的鑑賞模式的認知。

用濃縮一點的講法來說，一部電影不只是劇情，還包括鏡頭怎麼調度、那些戲服、美術指導、聲音、收藏得含蓄或者爆出來的象徵物、劇情隱喻等等。我們可以說，一部電影，劇情不是唯一重點啊，還有其他東西，是那幾分鐘不能再現；但妖艷賤貨認定了，大眾，一般人，就是那麼膚淺，只要你劇透了，他們的電影就會沒人看。生意人這樣推論，非常合理，縱然又弔詭地隱含了「我的電影就是窮得只剩下情節所以不堪劇透」的承認。但無論如何，很多電影也的確如此。

有人評論指，谷阿莫是「民粹式」的網紅，我們愛他的幾分鐘，是因為他用非常山寨的剪剪貼貼，就將幾千萬美金投資的超級大片踢爆，連基本情節都非常可笑而充滿嘲諷空間。在娛樂工業長期被忽略的一般觀眾，在嘲諷菁英的時候，得到了充權的快感。

我不知道實際上是否如此。而版權持有人，或者大財團的一舉一動，的確牽涉所有網民的自由，所以話也不想說得死。因為以同樣的邏輯，如果我們用文字（如影評）、圖畫（網絡流行的幾格漫畫），去劇透各種還在上映的電影，是否又可以被視為侵權？那麼寫影評的時候，如何不劇透呢？當然疑似使用盜版影片源這個，大概只能說一句「科科」。

我很討厭刻意叫人「劇透注意」。因為我寫電影也不喜歡機械式分開劇情和心得，大概我也是一個裝作有文化的艷妖賤貨。我總是覺得，一部好的電影，劇透了大橋段，還是有太多可以談論的層次。經典的電影，就是當你早就知道角色的下一個動作、下一句說話，你還是會拍案叫絕。

谷阿莫怎麼評論《教父》，教父還是教父，還是會有人翻看這部片。但問題是，這世上沒有那麼多好電影，也沒那麼多（以現在的標準）會裝模作樣地嗅電影的人。谷阿莫式的濃縮劇透作業，會令製作電影或劇集圖利的難度增加。

最初會留意到谷阿莫不是因為版權問題，而是有一個文學展之類的東西，曾出現爭議如下：為了吸引觀眾，我們是否要效法谷阿莫式的做法，用濃縮的幾分鐘來講完一本嚴肅文學在講甚麼？這主張很快就被打臉。也許是因為書的重點，很多時候候都不是劇情。

如果那是《老人與海》，說白了就是一個老人出海捉魚，與大魚搏鬥，後來魚獲還被鯊魚食盡的悲慘故事。以情節而言，以詞章而言，是一個不知為何就完了的故事。也許做了濃縮處理之後，可能會更加乏善可陳，你聽完還會抱怨浪費了自己寶貴的幾分鐘呢「科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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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為香港青年評論者、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