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六，我在社交媒體clubhouse上以「清零之下，中國是否會出現民變」為題和朋友交流討論，當時中國各地的抗議尚未發生，只是在廣州封控區多次出現民眾的沖卡以及鄭州富士康園區員工上街抗議，但是感覺告訴我，這樣清零下去恐怕要出大事，隨後周日，上海青年走向街頭，高喊習近平下臺共產黨下臺，抗議風潮起。

輿論把這次中國多個城市和大學的抗議稱為「白紙革命」，它的導火索是烏魯木齊火災死亡10人的事故，但與其說，是這起火災引發了抗議，不如說抗議人群把它作為一個對當局發洩憤怒的藉口或者理由。因為像在清零中出現的這種嚴重的次生災難比比皆是，今年9月，貴州就出現因深夜轉運感染者大巴側翻在山溝死亡幾十人的慘劇，但當時輿論並沒有太大反響。看起來，某個事件被當作導火索是很隨機的，這也是此次抗議浪潮給人一種很突然的感覺。但是，拋開隨機因素，探尋這次抗議的內在邏輯結構，會發現，此時出現民眾的抗議，其實一點都不奇怪，有它的邏輯必然性。

沒有一個國家能夠長達三年採取極嚴格的社交管制距離──當然還有其他措施──把民眾封控的，除了中國。再怎麼溫順的人民，再怎麼有著服從政府權威的集體主義傳統，當民眾在清零的要求下可以被地方政府甚至社區像對待一隻小白鼠一樣隨意關起來、基本的自由和權利都被剝奪時，要他們不對清零不對政府不對習近平心生怨恨是不可能的。雖然習上臺十年的高壓讓人民變得很馴服，但中國畢竟不是朝鮮，民眾尤其年輕人是在全球化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習的高壓不可能完全抹去人們接受的現代文明，如人之為人的自由和公民權等。這種非人性的疫情防控時間一長，必定會滋生無窮無盡的人道災難，超過病毒本身給社會造成的危害，讓人忍無可忍。

但為什麼這次抗議是在二十大結束後不久爆發而不是發生在二十大前，比如上海長達三個月的封城期間？除了時間越久人們的耐心會耗盡外，和兩個因素直接相關，一是習的強行三連任以及二十大舉行期間發生的胡錦濤被架離會場事件，讓民眾對他的惡感大大增加。儘管輿論普遍預期他會連任，但當他真連任而且組成一個清一色的小人班子，就連支持他連任的人也會覺得吃相難看。尤其在會議快結束時出現的胡錦濤事件，讓更多的人對他沒有好感。這樣一個毫無德行的人高居龍座上，14億人的命運在未來十多年交到他手上，由他任意捏，想想看都是件非常可怕的事。

网友投稿
27日晚 亮马桥补充视频
现场一名男子称自己刚刚收到消息，现场有境外反华势力
随即被周围人回呛 pic.twitter.com/ARc5G91qWg

— 李老师不是你老师 (@whyyoutouzhele) November 29, 2022

二是11月初中國政府出臺了清零的20條新措施。這20條實際的政策導向是要放鬆管控，一些地方也在準備這麼做。但由於沒有做好相關的放鬆疫情管控的預案，導致疫情全面反彈，地方政府一方面怕擔責，一方面在部分民眾的要求下，又恢復封控，讓20條淪為廢紙一張，從而使得多數希望放開的民眾心理受到重重一擊，大家不知道這種非人的狀態何時是盡頭。如果完全沒指望，也就罷了，剛開了一條小縫，露出一點陽光，馬上重又關上。這種夢想被破滅對人的衝擊最大，不去自己爭取、自己去抗爭、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把希望寄託在政府和習近平對百姓的可憐和所謂善意上，註定會落空。

這兩個因素的結合，再加上世界盃足球賽在卡達的舉行，賽場上幾萬球迷不戴口罩的狂歡場面，對比中國的封控封控封控，讓人們對繼續清零的必要性產生強烈的質疑，此時不爭，更待何時！忍無可忍，也就無須再忍！當人們抱定沒有什麼再可失去的想法，勇氣也就回到身上，正好，烏魯木齊火災造成人10死亡的悲劇給了抗議者一個宣洩憤怒的藉口。抗議就這樣爆發出來。

不過，此次抗議雖然在多地回應，但總的來說，規模不是很大，參與抗議的人不是很多，主要還是以大學生為主，在校園內抗議。年輕人本來就有激情和熱血，這也是所有社會運動共有的特點。抗議整體是平和的，沒有出現暴力，警方在處理抗議中，由於員警也不滿清零，沒有採取太過強硬的手段，讓這次抗議沒有出現外界擔心的流血事件。抗議者的訴求雖然多樣，有人喊出激進口號，但一個共同的也是主要的訴求是放棄清零。也許當局在最後對抗議定性時，會指控背後有海外敵對勢力參與，可應該也不想上綱上線，把事情擴大，還是會把它定性為人民內部矛盾，當作內部矛盾處理。

抗議發生後，從反對派的角度看，當然希望抗議之火越燒越大，把習近平趕下臺，甚至推翻共產黨。中國人苦習久矣，習在抗議中下臺是多數人的心聲。不過，現在來看，這點估計很難實現。一方面是當局擁有很多的手段去鎮壓民眾的抗議。抗議頭兩天，當局可能沒反應過來，抗議現場的視頻能夠在中國的自媒體上大量傳播，但等它回過神來，再轉發傳播就難了。當局也在一些敏感的街道上設置路障，查驗行人手機，同時在北京的高校以防疫為名讓學生提前回鄉。另一方面，當局雖然仍在強調不放棄清零，但針對民眾的訴求還是有所退讓，指示地方政府按照20條的要求和精神防疫，懲治層層加碼，各地也宣佈放寬管控。

此外，儘管多數人希望徹底放棄清零，重新開放，然而，確也有民眾支持繼續封控阻斷疫情，只是不贊成層層加碼行為。對抗議者來說，由於當局加強了防範，成規模的抗議難度有所提高，在前幾天的抗議風潮後，再未見更多的人在各地回應。

如果事情這樣落幕，雖有很多遺憾，但在嚴密控制的中國，能夠發出呐喊，走向街頭抗議，就是很大的突破，就是勝利。經過這次抗議，習的權威和領導力受到重創。更重要的是，中國的青年沒有讓人失望，民心已經完全改變，習未來即使能夠統治十年，也一定不像他前十年那麼順利，社會的反抗會隨時再起。

※作者為獨立學者／中國戰略分析智庫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