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權力像魔戒，使人迷失，選舉便像魔鏡，讓迷失者隨時忙著找到可能淩駕自己，而必欲將之打倒的對象。更悲慘的是，魔鏡掀起的漩渦，通常會不停的擴大，不少非當事人也有意無意的捲入其中，甚至一起滅頂。30歲左右，有朋友建議我可以參與選舉，成為政治人物。還好，我有自知之明，沒有走進權力迷宮，不需要依賴魔鏡找對手；既然沒機會帶上魔戒，權力漩渦找上門的機會自然也少了。人生路上，福禍相倚，快起也易急落，或許平淡最佳。

民主是個怪奇魔法師，端出魔戒，告訴大家都有機會，讓一堆有志之士爭相搶奪，又擺了魔鏡方便大家找對象廝殺。可是，他又高懸明鏡，人性美醜無可遁逃，就算靠化粧師光鮮一時，多數最後還是要顯露本相。民主就是如此，公民們在台下品頭論足，決定暫時授與魔戒的對象，但定期重新評估選擇。迷失者滅頂需要大家哀衿勿喜，更重要的是，不要讓民主舞台整個跨了，大家一起遭殃。

民主魔法師的養成常帶些悲劇性，初期都有它的理想性，然後世俗化，台灣亦如此。我的青春算是伴著台灣民主狂飆年代成長的。高中時，開始會在選舉期間，到家中附近聽政見或觀察造勢活動，自己的母親也會叫我帶她一起去接受民主洗禮。大學到了台北，有段時間會安排自己周末到各地找同學，真正目的其實是想了解同一黨執政多年的各地建設實況。我的第一站選擇到中壢事件的發生地，因為想了解在威權時代，那個地方為什麼能夠在短時間內聚集那麼多人抗議。

台大門口民主牆、愛國牆你來我往的時期，我也跑到龍山寺聽黃信介、康寧祥等人的政見發表會。當天，到了現場，牆內人已滿，只能站在外面路上聽廣播放送出來的民主訴求，過了沒多久，轉頭一看，猛然發現到附近幾個路口皆已站滿人，公車必須繞道。結束後，我必須走一段不算短的路，才有公車可以坐。那次經驗，讓我感受到人民熱情的重要性，但也警覺激情的風險，如何拿捏，需要帶頭者的智慧，避免犧牲或操弄民眾的熱情。這次選舉後，大家檢討網軍現象，其實有類似情境，只是從實體場域擴散到網路場域了。這也是我在9月22日臉書貼文：石器時代的最後一段內容想要迂迴提醒的。

我們無法預知政治人物帶上魔戒後會否走上迷途，只能期待民主魔法師提供重新選擇魔戒擁有者的機會。但民主魔法師也可能有不正派的背後靈，幾個月前看了一本書《獨裁者養成之路：八個暴君領袖的崛起與衰落，迷亂二十世紀的造神運動》，越看越驚心，這些人多數也是經過選舉崛起的，搭配成功的造神運動，一步步走向獨裁。我常覺得獨裁者是不少人盲從甚至是縱容而形成的，最後又需要很多人犧牲才能扭轉回來，期待這不是歷史必然的輪迴。民主需要眾多小矮人一起呵護，期待聖雄的帶領，可能期待高，失望也大。天佑台灣！

※作者為成功大學教授／文章授權轉載自作者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