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合一選舉民進黨大敗，選後檢討聲浪不斷，滿街喊著抓戰犯。但若回顧整個選戰歷程，大大小小錯誤不斷。我一個無業遊民，都早聽說藍營已準備好一系列打爆民進黨人物的材料，包括論文和弊案，操盤手們怎會不知道？若非對自己過往操盤手法太過自信，怎會如此前車救不了後馬，一路慌亂以對。

也有的候選人很妙，不知那來的自信？覺得自己多年選舉經驗，從小局選到大局，足以應對所有戰事。於是玩起了自編自導自演，一人分飾候選人、總幹事、文宣部主任、組織部主任、辦公室主任五角，跑完行程還要連續開會到一、兩點，精疲力盡，效率卻沒有更好。

還有些總部更是奇葩。某位大哥跑來市長與市議員的聯合輔選會報，要求所有市議員的看板給他的廠商包，活動也他包，逼得原有市議員們自有廠商全廢了。有些大老開第一次文宣會報，就丟兩份資料給文宣部，講白是我的朋友，做網軍的和做廣告的，你們去找他聯繫看看，下次會報還會盯進度。某些厲害的廠商是候選人的同學、實質金主的好友，可以坐在頭頭旁邊剝橘子的那種，不但有錢的活兒全給包了，開起會來還特別大聲，事情辦砸了還沒人敢檢討。千錯萬錯，都是他人配合不力的錯。動不動出征圍勦，自家人鬥得更凶，側翼義工，講起話來活似個黨主席，不照他意思，便狂嗆要把某個黨幹部換掉，或某個黨公職幹掉，從不知道自己幫候選人得罪了多少人？

這些雞零狗碎的抱怨，檢討起來根本不算個事兒，都沒有決定性，卻點點滴滴腐蝕掉整個團隊的努力。情報不靈光，決策沒效率，溝通不順暢，管理沒規矩。囂張拔扈，藉勢藉端，明明身家是個白領，行為手法卻比黑道還惡劣。而且白目到以為他做的這些事，外面不會有人知道，其實江湖上早就傳遍了。

等到選輸，就開始抓戰犯，幾方人馬扭打成一團，比「艋舺」打得更熱鬧。什麼錯都拿出來檢討，就是沒人檢討誰在這場選舉中賺了最多錢？撈了不該撈的錢？因為擋人財路，形同殺人父母，沒有人想挨子彈。

所以，選後這波檢討，看起來就是場抱怨大會而已，活像心理諮商還是團體治療。抱怨藍綠版塊結構，那不是選前就知道的事嗎？抱怨側翼壞事，你是今天才認識這些人的性格嗎？之前怎麼用得那麼開心？抱怨自家不夠團結，槍口沒有一致，怎麼聽起來跟習大大的論調驚人的一致？那個民主政黨能消滅黨內不同意見，一錘定音？這些語法和邏輯，就是「誰搬走了我的乳酪？」那本寓言書，所諷刺的那種抗拒改變者的邏輯，寧可花無數精神去抓戰犯、找破口、追回犯罪所得，也不願出去尋找下一座乳酪山。

「誰搬走了我的乳酪？」裡有四個角色，住在一個迷宮裡，分別是代表敏感行動派的老鼠「嗅嗅」、「快快」，和兩個小小人「哼哼」、「哈哈」，他們分別住在一座乳酪山的兩邊，每天過著吃喝不盡的快樂生活。某一天，嗅嗅和快快發現乳酪山正在快速減少，他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知道好日子撐不久了。於是每天穿上球鞋去找新的乳酪山，嗅嗅比較靈光，除了聞味道，他還會標記曾經走過的路徑，可以每天回到原本的乳酪山填飽肚子，又不會浪費太多時間重複尋找。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給他們找到了新的乳酪山。

另外兩個小小人學問可好了。他們把報表拿出來一對，馬上發現乳酪山的減少速度遠超過他倆的食用速度，立馬判定山的那一邊一定有鬼，立志抓出偷走乳酪的那個鬼。他們準備了武裝，準備了控訴，還更精確的計算食用速度，以延長使用年限。但乳酪山還是快速降低到了危險存量，哼哼氣得大罵「不公平」，不停的抱怨，不住的詛咒，卻就是蹲在原地不走。但哈哈比較現實，終究還是出發去找有沒有其他乳酪山？最後還是給他找到了，卻發現那兩隻老鼠已經在那裡吃得盆滿缽滿，他卻已經餓到剩皮包骨。

「誰搬走了我的乳酪？」主要就是在講人與組織的「慣性」。許多政治人物與政黨，酷愛宣講自己為大家做了多少事？有多少功勞？反覆強調自己提出的「九二共識」，或偉大的「三民主義」是千古不變的金科玉律。即使時代變了，環境變了，人事全非，城復於隍，亦或正反相生，利害參半，他們仍然迷戀於自己的成功之道，堅信自己所知的那一招半式，便是宇宙無敵的天地大絕。於是，人家老大都已經從胡錦濤換成了習大大，江老闆都掛了，人家已經宣示只有「一國兩制」，沒有「一中各表」了，這邊還在堅守當年跟江老闆談的「九二共識」，恐嚇不聽我的，就要「青年上戰場」。另一個黨，則迷信出征、羞辱、輾壓，旗正飄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便能擊碎所有不同聲音，贏得勝利。結果呢？不只年輕人，腦袋冷靜點的都市中產階級，全都不理你，不投票了，看你們兩個半神經病打泥巴戰就夠想吐了，誰說非得在兩個爛蘋果中選一個？不投票本身也是一種投票行為，你們檢討來檢討去半天，整天計算2022到2024那條路比較好走？但有認真研究調查過選民不投票的原因嗎？

現實上，不論那個黨，都需要一次廣泛的社會調查，就像當年民進黨做「台灣經濟力調查」、「台灣社會力調查」那樣，花工夫去田調，找出各種不滿與力量的存在空間與能量，才有可能精確設定下一階段的政策與議題。那就是嗅嗅在迷宮中找乳酪山的工作，那才是足以讓人們眼睛為之一亮的論述基礎，那才能讓人脫離出反覆爭吵卻毫無改進的爭論輪迴。那是苦工，但必須動手。

真心勸所有政治圈的朋友們，放下自己過去的成功之道，下功夫去廣泛的做訪談，做田調，搞清楚人們的需求與供給關係，再據以制定政策或政見。而不是在打貪揭弊中沾沾自喜，就算用論文相互保證毀滅掉全台灣90%的政治人物，也根本不會改進我們政治體系1%。那不會是一座新的乳酪山，而是一座垃圾山，吃再飽也不過就是隻肥一點的小強。至於過去幾年中，不論在政壇或選舉中賺得盆滿缽滿的操盤手們，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能如此吃乾抹淨，滴水不落外人田，那是會翻臉翻盤的。

如果既有政黨仍舊執迷不悟，依然黨內互打免費，該怎麼辦呢？就讓他們蹲在老乳酪山當個哼哼吧！選民們自己去找新的乳酪山，日子不就又可以過了？

※作者為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