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同教宗本篤是沒有什麼過節的。唯一的過節是多年前給香港《蘋果日報》寫過一篇短文《教宗與保險套》。為什麼要寫呢？因為十多年前，有一位在聯合國兒童基金會任職的朋友，談到兒童基金會在南美洲推行婦孺保健計畫受到的挫折。說到激動處，聲淚俱下。

當地婦女不願做生育機器，希望有機會出外勞動，改善家庭經濟。兒童基金會也積極幫助她們，協同當地修女會辦的診療所發放保險套，主持的修女醫生都瞭解地方實情，大家心照不宣。可是思想保守的本篤十六世上任後，鼓舞了一些保守派主教的堅定意志。他們和當地的獨裁領袖舉行酒會，把酒歡慶，不久就有當眾焚燒幾百箱保險套的壯舉。

筆者的短文寄給李怡後，沒想到卻在香港《蘋果》引起了小小的騷動，因為綽號肥佬黎的黎智英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蘋果》社長董橋主動去關照主持論壇編務的李怡，不要讓黎老闆傷心。李怡不以為然，當面問肥佬黎會不會傷心。肥佬黎說沒問題，言論自由，應該刊登。但董橋又來關照，表示肥佬黎心理上還是不情願的。

最後，從未退過筆者稿子的李怡來電郵說，「老兄就委屈一次吧。」

如今十多年後，教宗本篤駕崩，老友李怡仙逝，肥佬黎被關在牢裡，又激起我無限向上的意志。拙稿終於可見天日了。可惜《蘋果日報》已經沒有了。只好投給《上報》，希望這一回不會傷到什麼人的心。

教宗與保險套

教宗本篤十六世可真會給自己惹麻煩。上任不久就像個不明世理的老學究一樣，引了些孤僻的經典殘文，把天主教吹捧上天，把伊斯蘭貶低到地。姑且不論天主教的正統真經有多偉大，傷了全世界伊斯蘭弟兄的心可不是鬧著玩的。眼看就要引發暴亂，他又連忙發表道歉聲明，尋求和解。前不久，他提升了一位否認納粹對猶太人大屠殺歷史的神父當主教，招來各方譴責。最近又發妙論說，保險套不但不能達到防愛滋的目的，反而是助長愛滋蔓延的罪魁。看來本篤十六世的言行也未免太不經大腦了吧？教宗的產生是梵蒂岡屋頂上冒煙冒出來的，雖非選賢與能，好歹也是一種制度權威，一言一行都有影響力，怎能不謹言慎行呢？

本篤自己也許沒戴過保險套，所以不明實情。乳膠破損，半途脫落，確實不能達到避孕或防止愛滋性病的目的。但參與愛滋防治方案的醫療人員證明，保險套使用得當，的確有防止感染的功能，所以是預防愛滋整體計畫的一個重要部分。安全性行為還包括宣傳禁欲，鼓吹一夫一妻或一男一女，減少性伴侶，定期健康檢查等等。有一項科學分析發現，保險套可以減少百分之八十的愛滋病毒感染。而且，只要體檢發現病毒的陽性反應，就開始服用IRV藥物，也能有效控制病情，使感染者過正常的生活。

當然，天主教會的立場是擔心保險套的普遍使用反而會使人亂「性」，造成性氾濫。這好比擔心有了感冒藥就讓人天冷不知禦寒一樣。道德教化當然最好，但宣傳禁欲，就像教會宣傳自然避孕一樣，能有多少效果？不要說一般人，就是在天主教內，現在連新一代的神父修士也難招募，出現傳承危機，還能要求匹夫匹婦都做聖人嗎？幾年前，有位兒童基金會派到南美州工作的朋友告訴我，基金會通過當地修女會辦的診療所發放保險套，主持的修女和醫生都瞭解地方實情，大家心照不宣。可是本篤十六世上任後，當地保守派主教舉行酒會慶祝，不久就有當眾焚燒幾百箱保險套的壯舉，令人唏噓。那些高高在上，和莊園主把酒言歡的教會高層人員，很難體會農村婦女希望少生子女，多投入勞動，以改善生活的心情。

南非總統姆貝基，多年來一直堅持不信愛滋病毒的存在以及與愛滋病的關聯，所以一直抵制世界衛生組織的防治與援助計畫，仿佛那是要陷害南非的國際陰謀。後來終於悔悟過來，但為時已晚，南非已有三十萬人因愛滋而喪生。現在全國有七百五十萬人帶有愛滋病毒，亦即六人中有一人。索維托貧民區的墳場是新墳接舊塚，埋葬的大多是年輕的生命。

在非洲南部和一些拉美地區，崇拜雄性與男權至上的文化因素，使愛滋的異性傳染難以控制，放棄使用保險套只會助長這種流行病的蔓延。一個國家領導人的頑冥不化已造就了許多冤魂，教宗能不引以為戒嗎？還是多拯救靈魂，放過小小的保險套吧。

※作者為前香港《九十年代》專欄作家／著有《誰怕吳國楨》／訪談對象郭仲德為聯合國秘書處退休人員，前香港《九十年代》撰稿人，美國前總統吉米·卡特著《牢牆內的巴勒斯坦》特約譯者（2007年），亞裡士多德著《政治學》譯者（2016年西北大學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