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共和黨在去年期中選舉重拾眾議院多數，照理說，新年過後，美國「政壇Number Two」（權力地位僅次總統）很快就會是一位共和黨籍的議長，但共和黨眾議員卻發生內鬨，三天來經過多輪投票，眾院共和黨領袖麥卡錫得票都未超過半數（218票），每回投票且都是遭到黨內堅決反對派同志破壞。政壇對麥卡錫的評價，主要環繞在他政治資產多來自個人發展關係的能力，今天他卻顯然在黨內關係上踢到鐵板。

麥卡錫一路從菜鳥州議員做到資深眾議員，2010年，他以年輕、活力的政治家形象，和兩位同僚寫下《年輕槍手》一書，說是要為共和黨提出新路線的願景，書名來自外界對他們三人的封號「Young guns」，當時他們彷彿政壇偶像團體，在歐巴馬執政時代是深受矚目的反對黨年輕議員。也可以說因為他們，共和黨內所謂「毫不妥協的保守主義」聲音也開始上揚。

加以麥卡錫本人能言善道，很能廣結善緣，他最大本事就是「政治圈外」的助緣相當多，即使當上眾議員，他還是會在大清早騎腳踏車出門健身，和鄰居相處融洽，對待同事、幕僚也很平易近人，積極培養人際關係或許不乏精心布局的味道，但這確實能讓他更清楚評估自己的進退，例如2015年，麥卡錫發現自己可望問鼎議長寶座，但經明查暗訪，他得知黨內支持僅達四分之三，離過半選票還有不小差距，於是自行放棄，退出競爭。

2016年川普上台，麥卡錫「掌握風向」，開始靠攏川普的民粹主義支持者。直到去年期中選舉，他還曾受邀前往川普位在佛羅里達的海湖莊園，一起商討如何奪回眾議院議長。本屆議長投票，在麥卡錫前三輪遭否決後，川普也透過社交平台Truth Social發文，敦促共和黨人支持麥卡錫。

問題是反對麥卡錫的，正是川普一派的20名同黨議員（其中五人堅不妥協），他們也像當年被封為「Young guns」的麥卡錫一樣，以「純正保守派」自居，今天，他們卻抵死不接受被看做是「一掛」的麥卡錫，連川普喊話都沒用。於是，連媒體都開始看不懂，眾議院議長明明已是共和黨，甚或麥卡錫的囊中之物，這20名共和黨議員為什麼這麼堅持不讓麥卡錫上台？

有說，所謂自居「純正XX派」的特色，到頭來多是「除非滿足他們的要求，否則哪怕傷了自己的黨也不會罷休」；另有觀察是，極端主義者，最主要目的僅在攻擊既有政治結構，並非參與其中從事改變工程；再者，過去以來，共和黨極端派或許表現出了強而有力的破壞立法能力，卻不在乎身為國會議員的立法績效，以至會有一種純粹以「頑固」為業，反正實質解決問題是別人的事的態度。甚至有共和黨幕僚自己跳出來批判，說議長選舉卡關，只是因為他們不喜歡麥卡錫這個人而已，但這就是一名國家立法者成熟與否的差別，畢竟投票選議長並不是建立於個人喜好，而是應該「公事公辦」。

今天的議長投票僵局，看在民主黨議員眼裡，恐怕也不能只是無關痛癢一旁看戲，因為這確實反映了美國當下一股濃郁的政治風格，就是「如果你不能完全滿足我的要求，你就回家去吧」。這種現象對一個民主國家的政治治理，其實頗傷，政治的癱瘓很多時候無非來自於此，當無論如何，任何己方的「讓步」再也無法得到彼方的「妥協」，政治鬥爭就會不斷增長擴散，不只此巷不通，很可能它也會一併堵塞其他出路。

於是，儘管看似是共和黨眾議員茶壺裡的風暴才導致議長難產，但同樣幾個人，多達八輪、九輪、十輪的投票，反覆拒絕其他兩百多人的決定，這也讓人預見了，未來眾議院無論誰是議長，在通過預算、排定法案等等攸關國家治理的舉措上，恐怕也都會面臨類似寸土不讓的杯葛。

面對麥卡錫屢遭同黨議員否決，川普曾呼籲：「共和黨人，不要將偉大的勝利變成巨大而令人尷尬的失敗。」這應該是自由派媒體難得會同意川普所說的一句話。同一時間，共和黨參議院領袖麥康納則和總統拜登一同出席了慶祝肯塔基州大型公共工程取得資金的活動。而有時就是如此，黨外競爭有時盡，黨內矛盾才真正難有休止的時候。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