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賓海巡署2月13日證實，2月6日在臨近巴拉望島的南沙群島仁愛暗沙附近，中國海警船逼近菲律賓海巡船艦，並以軍用雷射光照射菲國艦艇，使艦上人員短暫致盲。菲律賓海巡署指控此行為是對菲律賓主權的明顯侵犯。中國外交部稍晚卻辯稱，海警只是「依法執法」。

美軍已恢復冷戰時代西太平洋第一島鍊的軍事圍堵

這種「灰色地帶（Gray Zone）」的海巡艦艇衝突，僅是近年南海多國爭奪中的一個小小案例，可以發佈新聞，也可以僅僅提出外交抗議後列案備查。但菲律賓選擇發佈新聞，明顯是想讓公眾知道中國對菲律賓海域的騷擾侵犯。發生時機又恰巧在2月2日美國防部長奧斯汀訪菲，確定美軍將在菲律賓增加四個基地之後；發佈時機又在中國汽球侵入美國並被擊落之後，實在很難讓人不產生聯想。

主要關鍵還是在奧斯汀訪菲後，美軍已恢復冷戰時代西太平洋第一島鍊的軍事圍堵結構，而菲律賓則是這條島鍊最南邊的一塊拼圖。在冷戰時代，西太平洋第一島鍊起自日本北海道，中間經過琉球與台灣，南邊錨定於菲律賓克拉克空軍基地與蘇比克海軍基地，再轉向西邊，與越南的金蘭灣形成犄角之勢，完整封鎖中國的黃海、東海、南海。但在1975年越南丟了之後，金蘭灣沒了。1991年6月，呂宋島平納土波火山爆發，厚厚的火山灰與火山泥流，逼迫美軍撤離蘇比克與克拉克。同年12月蘇聯解體，中國又弱不禁風，似乎再也沒有軍事圍堵的必要。於是1992年，美軍決定永久性撤離蘇比克與克拉克的15000人駐軍，以節省大筆維持費用，此後僅在兩地維持必要的中小型支援性設施與軍力。例如由沖繩派駐一分隊A-10地面攻擊機，及AH-64戰鬥直升機，以應對南海衝突。去年裴洛西訪東南亞時，也是先到克拉克基地休息，再往新加坡飛。回程則走菲律賓領空，繞過南海走東岸北上，以全程獲得美軍戰機掩護。

但在美中衝突態勢，有從經貿競爭逐漸往軍事衝突蔓延後，美軍已有意識的加強在菲律賓的軍事活動，幾年前便不斷有美軍「重返蘇比克」與重返克拉克的消息傳出。但問題是，三十年前廢棄之後，克拉克空軍基地已改建成國際機場，蘇比克灣則變成菲國大力發展的自由貿易港區。而且中國也不是吃素的，在杜特蒂總統時代，中國便提案興建一條起於蘇比克，連結克拉克再通向馬尼拉，全長71公里的鐵路，並且以中國援外貸款支援，連同棉蘭、比克爾等三個鐵路項目，總值約49億美元，代價是菲律賓與中國暫時擱置有關南海諸島的爭議。但因貸款喬不攏，此案在杜特蒂時代便已擱置。2022年6月底新總統小馬可仕上任，強調「親美」的同時也要「友中」，重啟三個鐵路貸款談判，然至今仍無下文。

菲律賓「暫時」在外交上向美國傾斜

所以，從奧斯汀新取得四個美軍駐菲基地，到菲國發佈中國海警艦攻擊菲國海巡新聞，可以解讀為菲律賓「暫時」地在外交上向美國傾斜。未來在軍事協作與灰色地帶應處上，美菲兩國的合作可能更加緊密，暫時與中國疏遠。之所以強調「暫時」，是因為小馬可仕並未宣佈改變其友中政策，後續仍待觀察。

如果把地圖攤開，美軍此次在菲律賓取得軍事基地的「圍中」企圖，可說是一目瞭然，請參照下圖。

從最北邊開始，最上邊的藍圈，是以恆春半島為中心的200km反艦飛彈控制圈，那是雄二、雄三的射擊範圍。與恆春隔巴士海峽相對的，是菲國北部的卡加延省。恆春與卡加延合作，其200km飛彈射擊圈，剛好封鎖掉整個巴士海峽，若再加上巴士海峽中的巴布延島，美軍完全有能力封鎖中國軍艦與軍機在巴士海峽的進出，包括潛艦。前兩年，美國海軍陸戰隊已在卡加延省進行過多次演習，如今取得基地，代表美軍將會長駐。也就是說，僅管中國軍機不斷在我國西南空域進出巴士海峽演習，美軍已經準備好左右夾擊了，歡迎光臨。

在呂宋島面對南海方向，由於蘇比克灣基地已經國際商業化，不太可能再回到軍事使用，所以在同一區的三描禮士再取得一個基地。這個基地很可能成為海軍船艦的維修基地，以應對類似上次美軍「海狼級」核動力潛艦「康乃狄克號」（USS Connecticut，SSN-22）在南海撞到不明物體受損後，不得不返回關島才得以修理的窘境。由於中國在黃岩島的軍事建設，使得蘇比克灣已不再適合作為一個大型的海軍基地，因為那太靠近前線，太易受損，但美軍的確需要在南海方面維持一個中小型的維修基地，以應對各種平時意外與戰時戰損。

把菲律賓當成一個第一島鍊南方的樞紐

再往南，狹長的巴拉望島是菲國南部蘇祿海的重要屏障。蘇祿海是通向澳洲的重要孔道，二戰末期的雷伊泰灣海戰，日本海軍最後一次萬歲衝鋒，南方支隊便是通過蘇祿海襲擊雷伊泰灣。往西，巴拉望島上的空軍基地，其控制範圍可以涵蓋南海大部，直抵西沙群島。而這次中菲海巡衝突的仁愛暗沙，便位於巴拉望島外海約260公里處，是其就近支援範圍。美軍原本就在巴拉望島上設有空軍基地，此次再取得一個基地，顯見美軍對此島的重視程度。

第四個基地據外媒報導，是位於呂宋東部的伊莎貝拉省。雖看起來沒有接近任何衝突熱點與戰略通道，但依美軍戰術思維，伊莎貝拉可能將成上述各個基地的主要後勤支援基地。因為其他基地太過靠近戰火前沿，不適合儲備彈藥、油料，伊莎貝拉則有足夠空間以獲得預警時間，因此更適宜作為後勤補給的核心，或戰略空軍進駐的二線機場。

換句話說，以美軍基地的布局來看，美軍已把菲律賓當作一個第一島鍊南方的樞紐。往北可以控制巴士海峽，往西對戰中國南海，往南成為澳洲的前線屏障。不論南海有事或台海有事，美軍不必再千里迢迢派航母艦隊往返應處，就地便有空軍與飛彈可以應對。戰時中國想要包圍封鎖台灣，北邊受阻於日本西南諸島，從琉球、宮古、石垣、與那國島一線封鎖掉宮古海峽；南邊則被菲律賓與南台灣封死巴士海峽，再往南則被巴拉望島的美軍堵截威脅，即使想在南海生事也很難。於是，在戰略態勢上，中國想要拿下台灣，北邊得打掉日本，南邊得消滅菲律賓，就算國力再豐，以一打三，恐怕沒那麼容易。

台灣很危險　卻也愈來愈安全

講白點，美國人是很認真看待圍堵中國這件事的，而且不是台灣若干和平主義者想的那樣，只要項莊舞劍，不必打仗也能嚇到中國不敢動。老美的思考，源於二次大戰，戰前對日本的經濟封鎖，讓日本差點活不下去，使得日本不得不偷襲珍珠港，同一時間則攻擊佔領菲律賓。老美的戰略設想，處處以防止被偷襲而造成大量戰損為核心，寧可將琉球的9千名陸戰隊主力後撤，改以濱海作戰團等小單位進駐日本西南諸小島，駐菲基地也不再崇尚過往蘇比克與克拉克那種巨型基地，而改以分散式的中小型基地取代，增加敵軍攻擊難度。此種戰術思維與戰略佈局，是很值得台灣參考的。

簡言之，在美軍操盤下，若是台灣有事，菲律賓很難沒有事。當美軍安好了第一島鍊南方的最後一塊拼圖，堵上了圍堵中國的破口，中國要在台海生事，或搶先襲擊美軍、日軍以進行區域拒止（A2/AD），恐怕就更難了。與日本方面不同的是，「台灣有事，就是日本有事。」仍有相當程度依賴日本政府的主觀意願。但「台灣有事，菲律賓也會有事。」則完全由美軍主導，菲律賓政府即使有一萬個不願意，也無力抗拒美國的自行其是。所以，台灣很危險，卻也愈來愈安全，因為西太平洋第一島鍊這條防線，已逐漸成形，不論在軍事上與地理上，嚇阻的能力，已逐漸完備。

※作者為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