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自俄烏戰爭以來的外交姿態轉守為攻,美國與中國終於在這場戰爭的國際舞臺上正面相對了。(新華社)
一場慕尼克安全會議,西方國家短短幾天內經歷了從春到冬的心情四季變換。中國最高級別外交官員王毅出席該會期間,受邀先後訪問匈牙利、義大利、法國,會後再赴俄羅斯。在馬克龍會見王毅之際,法國媒體興高采烈地宣稱「與中國重新建立聯繫的時機已經到來」,華府政界與美媒則均盼布林肯在慕安會期間與王毅建立「走廊(場邊)外交」,達成某種程度上的緩和。但等到王毅在會上指名痛斥美國在氣球事件中「歇斯底里」,「美國連巧取都沒有只剩豪奪」,美方只能先在口舌上爭鋒,勉強達成的「場邊外交」自是無果而終。
真正的問題是:中國自俄烏戰爭以來的外交姿態轉守為攻,美國與中國終於在這場戰爭的國際舞臺上正面相對了。
這次慕安會上,參加的國家150余個,其實主角就美中兩國,歐洲大國算主要配角。會前美歐方面做足了輿論工作,首先由近年熱心推動“大重置”的索羅斯針對中俄發出預言 「俄羅斯帝國或將瓦解,而中國面臨政權更替或革命 」 再點名批評印度總理莫迪,表示印度「是個民主國家,但總理莫迪並不是民主人士」,印度外長尖銳回應,稱索羅斯的說法「主觀並且危險」,是印度選民決定國家如何運作,「我們是經歷過殖民主義的國家,我們知道外部干預的危險」。
對索羅斯的預言,中方沒有回應。在中方看來,從去年年初到年中,索羅斯曾先後兩度預言,如「四大因素威脅習近平連任」, 「習近平在清零等問題犯錯 或影響連任」 都落空,再回想一下1998年索羅斯製造東南亞金融危機,但衝擊香港卻未成功的那段歷史,北京認為不需要再回應。
其餘的三板斧套路從俄烏戰爭以來一直在玩:拜登攜5億美元訪問華沙後,稱烏克蘭永不會讓俄羅斯獲得勝利。(Ukraine will never be a victory for Russia. Never"),聯合國秘書長宣佈將從聯合國會費中拿出39億美元援助烏克蘭。美歐再度聯手警告中方對俄軍事援助後果很嚴重。對此,《紐約時報》發表《美國警告中國不要向俄羅斯提供武器和彈藥》 ,稱這是阻止中國向俄羅斯提供軍事援助的手段之一,這樣可以增加全球公眾對中國支持俄羅斯的任何潛在行動的監督。並稱這是重施去年3月之前華盛頓利用情報挫敗俄羅斯戰爭的戰略策略的一部分。
行文至此,必須補充一點:公佈情報阻止中國軍事援俄,確實是「美烏共用資訊戰」的一部分,但最後變成了拜登政府的一道自問自答題:先公開稱中國有意向軍事援俄,過段時期想與中國政要會晤時又稱「沒有證據表明中國軍事援俄」,如是三四番之後,中國不再就此回應,比如這次慕安會後,西方輿論警告中俄不得結盟有如黑雲密雨,但王毅訪俄完全不受影響。在普京會見王毅後公佈的四大內容當中最有趣的莫過於這句:「俄羅斯和中國的關係正在按計劃發展」。也就是說,過去一年多以來美歐全力指責的俄中結盟,完全不受影響。只是不知這「計畫」形成於何時,內容也只能靠猜測。
除此之外,中國在俄烏戰爭問題上還有兩大新動作。
王毅在慕安會後赴俄羅斯訪問的同時,中國一點時間都不耽誤地推出兩大和平建議書:一是向基輔發出中國和平解決衝突的建議書,烏克蘭外長德米特裡·庫萊拉表示收到,正擬研究並得出結論。具體內容外界不知,估計白宮五角大樓也正在研究準備指導意見。
中國還將在2月24日提交一份交由聯合國決議的草案——結束俄烏戰爭的中國和平方案。細節外界尚不知,據王毅稱其中包括尊重各國主權領土完整,保障民用核設施安全,反對使用生化武器。另據彭博社透露,中方的和平建議書預計包括呼籲停火和暫停向烏克蘭交付武器的內容,以對抗烏克蘭支持者要求俄羅斯撤軍並結束敵對行動的另一份草案。在俄烏戰爭將滿一周年之際,聯合國將召開大會,就一項決議草案進行表決,烏克蘭和支持烏克蘭的國家希望爭取聯大近3/4與會國投下贊成票,以加深俄羅斯在外交上的孤立。
彭博社分析,儘管中國的計畫似乎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但在過去的調解都已失敗的情況下,美國盟友擔心該提議可能會引起全球南方國家(指拉美、東南亞、非洲等國家與地區)的共鳴,並可能吸引它們在聯合國的投票。 美國和歐洲以外的許多國家拒絕加入對俄羅斯的制裁,並呼籲談判和可能的停火。二是有助於將習近平樹立為全球政治家正面形象,同時也將結果塑造成有利於北京的結果。
這兩方面擔心都並非杞人憂天。
在俄烏衝突一周年之際,印度前外交秘書希夫尚卡爾·梅農(Shiv Shankar Menon)在美國《外交事務》雜誌撰文,評述發展中國家在俄烏衝突中為何不願意選邊站。其觀點如下:
1、西方分析人士錯估發展中國家對烏克蘭戰爭的反應。西方分析人士把烏克蘭戰爭看作是地緣政治的轉捩點。他們認為,在這場民主與專制的生死之戰中,世界各國天然會站在西方一邊。但北美和歐洲之外的國家對此看法與歐美並不一致,在俄烏戰爭開始時,許多發展中國家既不支持西方,也不支持俄羅斯。面對西方對俄羅斯實施的經濟制裁,許多國家儘管實際遵守了制裁,但它們並不願意正式宣佈。隨著戰事的發展,其中一些國家已開始謀求在俄羅斯與西方間保持平衡。
2、對許多國家而言,烏克蘭戰爭關乎歐洲的未來而非世界的未來。儘管西方評論將烏克蘭戰爭說成人類命運的轉捩點,但很多發展中國家剛從疫情浩劫中恢復過來,正面臨著債務危機、世界經濟放緩等重大挑戰,這些遠比烏克蘭戰爭重要。
3、現在與冷戰時期的一大區別是,當今世界沒有兩極秩序。儘管有很多獨裁和民主相對抗的說法,但中美經濟相互依存以及經濟全球化的現實意味著,世界沒有明確被分割成兩部分,進而使傳統的兩極平衡出現。在當今世界,大國競爭已不再是兩個超級大國間的競爭,而是多個參與者之間的競爭。
應該說,這位印度外交家對形勢的判斷比較接近現實。
已經過世的冷戰之父喬治·肯南及如今健在的幾位外交專家道格拉斯·班杜(Doug Bandow,曾任雷根總統特別助理)都多次警告:尼克森擔任總統期間的妙招是令北京轉變為平衡蘇聯的地緣政治力量,無論如何不能讓中國與俄羅斯結盟。但世界左派的傳統是踢開權威鬧革命,美國左派更是牛氣沖天,在他們看來,這些「過氣人物」的警告自是不放心上,左派當家的白宮如今更是以咄咄逼人的姿態與這兩個大國對峙,應驗了那句古老的言語:我的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
今年的慕尼克安全會議報告總結說,俄羅斯對烏克蘭的侵略表明民主國家必須保護自己免受專制修正主義的侵害,幾乎每一章都單獨提到中國。中國顯然也意識到,再繼續保持去年那種「中立」,不會減輕美國對中國的壓力與日漸升高的敵意,於是開始轉守為攻,面臨美歐指責疑似軍事援烏並警告之時,由辯解轉為要求北約等國停止向烏克蘭提供武器,而且時機選在南方國家對烏克蘭戰爭感到疲累之時,將了美國與北約一軍。
※作者為中國湖南邵陽人、作家、中國經濟社會學者。現今流亡美國,曾任職於湖南財經學院、暨南大學和《深圳法制報》報社。長期從事中國當代經濟社會問題研究。著有《中國:潰而不崩》、《中國的陷阱》、《霧鎖中國:中國大陸控制媒體大揭密》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