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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健壯專欄:民主鬥士變身後的兩種版本

王健壯 2017年05月10日 13:28:00
許多人說翁山蘇姬變了,變得像處理北愛獨立運動時的柴契爾夫人一樣,但在面對羅興亞難民問題時,她說「我不是柴契爾夫人,但也不是德蕾莎修女」,言外之意可想而知。(湯森路透)

許多人說翁山蘇姬變了,變得像處理北愛獨立運動時的柴契爾夫人一樣,但在面對羅興亞難民問題時,她說「我不是柴契爾夫人,但也不是德蕾莎修女」,言外之意可想而知。(湯森路透)

每個民主鬥士的故事都像浪漫的史詩,被人歌頌被人流傳;但當民主鬥士變成國家領袖後,他們的故事卻經常會褪色也會蒙塵。

 

翁山蘇姬是最新的一個故事。在她之前,還有一個波蘭的華勒沙。

 

華勒沙在成為傳奇之前,祇是一個造船廠工人。他在1980年代領導的「團結工聯」,正面和波蘭共產政權鬥爭,他雖然為此坐過牢,但結果不但讓共產政權倒台,他也當上了民選總統。

 

更重要的是,波蘭的民主運動像一股滔滔洪流,從華沙順流而下,形成了沛然莫之能禦的「蘇東波」,衝垮了蘇聯在東歐的各處防線;蘇聯的最後解體,以及冷戰的宣告結束,都可溯源於華勒沙。

 

但當了總統後,華勒沙卻站到民主鬥士對立面的位置。他制憲擴張自己的權力,總統居所奢華如同帝制時代的宮殿,他的家人索賄貪瀆,他自己也違法漏稅,而且他的個性剛愎不容異議,與他當年所反對所革命的對象相差無幾,最後同志都變成了敵人,波蘭人民也以選票唾棄了他。他雖曾想東山再起又參選總統,但結果祇拿到了1%的選票;他在80年代寫的那首波瀾壯闊史詩,以悲劇畫下句點。

 

「紐約時報」專欄作家紀思道(Nicholas Kristof)曾經寫過這樣一段文字:「世界上不乏偉大的反對人士與自由鬥士,但沒有幾個人能順利轉變為國家領袖」,理由是「反叛者的特質,例如無所畏懼的勇氣、倔強甚至非理性,往往無法造就一個偉大的總統」,華勒沙是這段文字的例證,曼德拉與哈維爾卻是兩個反證。

 

曼德拉當民主鬥士的代價,是坐了20多年苦牢。他當總統後的處境,就像紀思道所形容的那樣:「他面對的壓力足以讓他變成一個心胸狹隘的人,也足以促使他去羞辱那些曾經羞辱過他的人,甚至曾經謀殺過他朋友的人,但他卻克服了這些壓力」。

 

在曼德拉任內的南非,雖然經濟未能振衰起蔽,治安犯罪也仍猖獗,但他節制總統權力,一任總統即告下台,而且制定了一部全世界最具進步意義的憲法,修復式的轉型正義,更消弭了種族對立可能引發的報復性內戰。曼德拉活著時是則傳奇,死後至今仍然是個象徵。

 

曼德拉活著時是傳奇,死後仍然是個象徵。(湯森路透)

 

哈維爾是另一個「轉型」成功的故事。坐牢也曾是他當民主鬥士的代價,但他在「城堡」裡當總統那幾年,哈維爾未忘初衷也不改本色。他念茲在茲的仍然是「無權力者的權力」;政治對他也依然像是一齣荒謬劇,他身在劇中卻又在劇外;他抗拒龐大壓力讓斯洛伐克像天鵝絨一樣的獨立,他更讓捷克成為「蘇東波」的典範;直到他離開「城堡」那一刻,哈維爾始終未曾玷污他曾經是民主鬥士的那個身分。

 

翁山蘇姬的性別,不容諱言,讓她的民主鬥士形象更具史詩色彩。緬甸軍政府軟禁她前後長達10幾年,她雖與世隔絕,但偶爾流傳在外有關她的每篇訪問、每張照片,卻讓人看到她的無畏、堅韌與優雅。她最終重獲自由時,全世界替她歡呼;她當上沒有總統之名卻有總統之實的國務資政後,全世界都期待她改寫緬甸歷史。

 

但這樣的期待卻落空了,起碼到現在是如此。期待她的人最大的失望是,她上任已經1年,但對「羅興亞人的悲劇」卻始終冷漠以對。

 

緬甸境內的羅興亞人,是少數民族,約有100多萬人,信奉伊斯蘭教,有別於緬甸人民8成以上都信奉佛教。少數民族與少數宗教,讓羅興亞人成了二等國民,成了被欺壓甚至被屠殺的對象。過去幾年,數萬羅興亞人被軍隊殘殺,數十萬羅興亞人流離失所,羅興亞難民與敘利亞難民一樣,都成了悲劇代名詞;羅興亞人被屠殺,也讓緬甸變成與盧安達一樣,背負了種族清洗的惡名。

 

但當了1年實質總統的翁山蘇姬,卻坐視悲劇一再發生而無所作為。有人說她束手無策,有人說她憚於軍隊,有人說她不敢得罪廣大佛教徒,也有人說她忍辱負重在等待時機,但不管理由為何,她至今毫無作為卻是事實。

 

跟她同樣得過諾貝爾獎的許多國際人士聯名寫公開信譴責她;馬來西亞與印尼等國家領袖也無視外交禮儀,紛紛指控她讓難民危機禍及鄰國;聯合國要派調查團到緬甸,翁山蘇姬也嚴詞拒絕。而且她否認有種族清洗,迴避有關屠殺的質疑,甚至說出「沒有羅興亞人,祇有孟加拉人」,以及「他們也會殺自己人」這樣的話。

 

許多人說她變了,變得像處理北愛獨立運動時的柴契爾夫人一樣,但她說「我不是柴契爾夫人,但也不是德蕾莎修女」,言外之意可想而知。

 

緬甸至今仍未修憲,軍政府的殘餘勢力仍然盤根錯節,翁山蘇姬令不及軍隊,或許都讓她有志難伸。但曼德拉當年的處境又比她好到哪裡去?曼德拉可以說服佔南非人口多數的黑人不要報復白人,翁山蘇姬何以不能說服佔緬甸人口多數的佛教徒包容羅興亞人?國家和解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翁山蘇姬至今未善用「總統」權力嘗試說服人民,卻讓人失望,也令人不可思議。

 

「被人遺忘,就像我們的一部分已經死亡」,這是翁山蘇姬2012年補領諾貝爾和平獎時講的一句話。她在軟禁時曾經懷有被人遺忘的恐懼,但她在幾年前講那句話時,腦海中有想過被遺忘的羅興亞人嗎?

 

民主鬥士變成國家領袖後的故事,有兩種版本,翁山蘇姬要選華勒沙版本,或是哈維爾與曼德拉版本?羅興亞人是她的考驗。

 

「被人遺忘,就像我們的一部分已經死亡」,這是翁山蘇姬2012年補領諾貝爾和平獎時講的一句話。(資料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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