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盛頓郵報一篇關於近日美國國防部洩密文件的報導，提到華府官員對台灣喪失制空權的耽憂，台灣的國防部立即聲明否認。於是，關於台海制空權的爭議，又回到各說各話的狀態。

台灣有6千枚防空飛彈還繼續往上加

在軍事上，各說各話不見得是件壞事。大多數以寡擊眾、以弱勝強的戰例，皆出於攻方對於守方的鄙視，以致輕敵冒進，掉進陷阱，從坎尼會戰、淝水之戰、贖罪日戰爭、到俄烏戰爭皆然。但對嚇阻戰略而言，攻方自覺具有速戰速決的絕對優勢，或守方覺得自己無法打贏這場戰爭，那就是絕對的壞事。因為這種心理對比，會敦促優勢攻方採取冒進攻擊，守方即使得到最後勝利，也是慘勝，甚至打成一場兩敗俱傷的消耗戰。因此，有時不得不透露一些數據或戰法，讓對方知道自己沒那麼脆弱，以嚇阻對手冒進。

眾所周知，台灣已是一個「刺蝟島」，飛彈密度全世界排名第二，僅次於以色列。台灣大大小小各型防空飛彈大約有6千枚，還在不斷更新與增補，例如老舊的鷹式飛彈便逐漸由新型的天弓三型飛彈替補。相對於此，對岸可攻擊台灣的各型地對地飛彈約有1200枚，中國空軍現有各類軍機超過2800架，其中作戰飛機約2250架，重型戰鬥機數量達到了1200餘架。也就是說，如果以台灣防空部隊習慣以兩枚飛彈對付一個目標來計算，應付約2400個敵軍空中主要目標，理論上是夠的（4800枚）。剩下的1200枚，對付其他二線戰機或攻擊機就不夠了。且如果初期戰損達三分之一，恐怕就不夠很多了。

這種計算，並未計入空軍約300架戰機的戰力。也沒有算進共軍約1千架直升機垂直突擊的反制需求，更沒算到共軍高、中、低空各型無人機襲擊。所以，共軍還有空間敢聲言自家空軍得以一開始便取得絕對空優，台灣空軍將會全滅；而美國CSIS兵推認為台灣空軍雖然損失慘重，但共軍空軍將損失更重，形成各說各話的局面。

台灣真正的空防弱點是如何對抗直升機、無人機等低價值目標

現實上，台灣在中、高空的防空上，是有一定戰力足以抗衡對岸的，即使空軍全滅，也有一定能力使解放軍空軍無法取得「絕對制空權」。所謂「絕對制空」，意思是我方戰機，甚至直升機、運輸機，可以自由的在天上飛來飛去，AC-130砲艇機可以悠閒的圍著目標繞圈圈，敵軍卻毫無辦法。但這種場景只出現在美軍對付伊拉克，或對付恐怖份子上。在俄烏戰場上，俄羅斯空軍並未取得絕對空優，烏克蘭的防空飛彈系統仍保有相當實力，足以讓俄軍不敢上天濫炸，只能以無人機或飛彈突防，而且精度與數量少到難以針對軍事目標，僅能炸炸城市或水電廠等大型民用目標。

台灣真正的空防弱點是對抗直升機、密接支援戰轟機的野戰防空，與對抗無人機、長程火箭彈等低價值目標的空防系統。台灣的復仇者等刺針飛彈僅有500枚左右，連打共軍直升機都不夠。也缺乏以色列鐵穹那種低價的反火箭系統（單發成本約5萬美元）。況且，以一枚8萬鎂的刺針，去打一架價值不到2萬鎂的自殺無人機，成本效益也不合算。同理，愛國者三型一枚600萬美元，天弓三型單價約100萬鎂，NASAMS用的AIM-120單價110萬鎂，用來打直升機以下目標，實在有點太浪費了。

要處理這些低價值目標，台灣除了購買一套約5千萬美金起跳的鐵穹系統，其實還有很多門路可以思考。舉例來說，給後備旅增添彈砲合一的防空火力，各位不要藐視機砲，在低空防禦與直升機、無人機防禦中，機砲仍是很威的。越戰美軍的A6攻擊機，60%以上的戰損都是地面機砲造成的。

無人機公司工程師們還想過一個辦法，用一台地面無人車或休旅車供電，拉一條繫留纜繩，升起一架載重可達100公斤的多軸無人機，上面載著GAU-19三管50口徑格林機槍，掩護2公里內低空空域，大約400架便可繞台灣一圈。或以同樣無人機，荷載4-6枚APKWS 2.75吋導引火箭彈，一枚成本約3萬鎂，可攻擊5公里以內目標。兩者皆可同時用於對空或對地，成本效益甚高。

亟待強化「空中拒止」的戰略

換言之，以台灣量體，沒有資格與對岸去爭奪「絕對空優」，但絕對有能力做到讓共軍也無法「絕對制空」。而在相對空優下，野戰防空能力便顯得特別重要，這可以讓對岸空軍與直升機無法進行有效的垂直突擊，或搶佔機場快速突入，如此也就無法「速戰速決」。這種戰略在美軍稱為「空中拒止」，簡單的說，就是以眾多、小型、分散的防空系統，限制敵空軍在戰區的行動自由。這才是對台灣較為合算的防空戰略。

「空中拒止」並不會與空軍現有的空中戰略相互排斥，反而若能協調良好，還可以相互支援。例如:正規空軍處理平日灰色地帶襲擾，但實戰則大幅依賴飛彈反制。或在某段時間內，空軍戰機全數進入掩蔽以保存戰力，防空交由地面飛彈。或律定戰機與防空系統各自交戰空域，以使敵機首尾不相救。

另外，根據台灣兵工研究所研究模擬，一條3700公尺、寬度60公尺的跑道，受到6枚CEP50公尺，破壞半徑25公尺的彈道飛彈攻擊時，被截斷的機率為84%。對岸要打掉全台13個機場跑道，僅需約不到100枚精準彈道飛彈。所以，我們的戰力保存，可能不能純賴佳山基地，鄰國的支援是必要的。我們可以租借與那國島或石垣機場作為備用轉場機場，落實「台灣有事，就是日本有事」。或更狠一點，利用退輔會與國外連結，召募國際退伍飛行員志願軍，組建一支21世紀「飛虎隊」，以鄰近國家為基地，戰時立即支援。不要以為這是突發奇想，這是冷戰時代美、蘇「代理戰爭」的常態。贖罪日戰爭時，埃及戰機飛行員抱怨以色列飛機上都在講英文，以色列飛行員則抱怨埃及空軍都在講俄語，真正在開飛機的是誰？不言可喻。

也就是說，台灣要像以前保有絕對空優，恐怕已經時不我予。但保有「空中拒止」能力，限制對岸戰機的行動自由，卻勢在必行，而且我們已有此種能力，需要的是加強彈藥數量，生存性較高的機動雷達，與補強對應低階航空器的手段與彈藥。

對習於在戰場享有絕對空優的老美而言，喪失制空權是一場災難。但俄烏戰爭顯示，達成「空中拒止」，遠比爭奪空優來得容易。防空能力遠遜台灣的烏克蘭都做得到，台灣沒有理由做不到。問題是，我們的海軍及陸軍，準備好打一場沒有空優的硬仗了嗎？相應的裝備，包括共同戰場圖像等能力，建置完成了嗎?官兵的戰術教育及心理建設做好了嗎？這些恐怕是更根本的問題。

※作者為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