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烏克蘭取得最低程度以上的勝利,美國能以最低的成本重建大西洋共識,並整合歐亞大陸各個盟邦的安全架構,將是台灣安全最有利的發展方向。(基輔現況/美聯社)
2023年的春雨為萬物注入生命力,卻也是烏克蘭戰場再起的先聲。自2022年戰火再起至今,俄國傷亡人數在18.95萬至22.3萬之間,烏克蘭的傷亡至多達13萬。雖然烏克蘭的傷亡較少,但是該國總人口僅約4100萬,國土又淪為主要戰場,2022年的經濟成長率為-29.1%,即使有西方各國援助也不得不考量整體國力,預計5月份展開的攻勢不只是戰場的成敗,更考驗著未來由哪一方主導戰後的國際秩序。
2022年,西方國家的援助在第一時間確實成功幫助烏克蘭,使得俄國未能實現迅速占領基輔的目標。根據「戰略國際研究中心」(CSIS)統計,去年全球援助烏克蘭的金額超過1094億美元,美國的軍事援助金額更達到775億美元,另據烏克蘭國家安全與國防委員會數據,去年的國防支出為418億美元,西方的援助幾乎達到烏克蘭國防預算的兩倍。
雖然歐洲國家對於烏克蘭的幫助並非杯水車薪,但卻是利己大於惠烏。德國智庫「基爾世界經濟研究所」(Kiel Institute for The World Economy-IFW)指出,自2022年1月以來,德國對烏克蘭的雙邊援助承諾為61.5億歐元,不過與2022年夏季的運輸成本補貼的成本56.5億歐元差不多,政府在幫助Uniper能源集團卻支出高達345億歐元。其他歐盟國家的情況也差不了多少,幾乎都以十倍以上的援烏預算規模於國內的能源補貼,對於政權保衛戰而言,安內仍重於壤外。
另一方面,2022年的俄羅斯國防預算則高達750億美元,整體數字僅達到西方加上烏克蘭總額的一半,卻能與烏克蘭在戰場上互有往來,戰場要見轉機,還是需要西方保持熱度。今年西方國家若看不到明顯的軍事成就,特別是遠離戰場的非東歐國家是否會以「戰略自主」為由調整援助程度,或是降低援助烏克蘭的熱度,恐將成為軍事之外的重大變數。
從2014年3月,俄羅斯吞併克里米亞半島後,來自邊緣地帶的海權國家與心臟地帶的陸權國家,再次重複歷史上的文明與地緣與衝突。來自大西洋兩岸的海洋文明與歐亞大陸的草原文明,基於相異的生活世界關懷,而持續開展非法與秩序的法文化辯證過程,在交戰的兩大陣營之外,發達民主國家與發展中地區對於俄烏戰爭的看法卻漸行漸遠。自從冷戰結束以來,全球的發展差距並未隨著冷戰結束而縮減,在西方提出的自由主義和進步價值的反面,許多發展中國家由於物質因素未能跟上西方國家的人文精神。
例如:減碳議題和永續發展精神,對於窮困的發展中國家而言,要能同時發展有著至少資源和人才雙方面問題,當西方國家風靡投資電動車的時候,東南亞國家更在乎的是高鐵和公路等基礎設施需要資金。另一方面,西方國家對烏克蘭的關注,更讓以命渡過地中海的難民感到世態炎涼,這也是何以發展中地區對烏克蘭表示有限關注,東南亞各國便是明顯的例子。
今年初以來,美國為主的西方國家更進一步提供傳統軍事力量和大規模的訓練,幫助烏克蘭打造一支接近北約標準的新軍隊。美國和歐盟國家分別準備M1-A2和豹2A4型戰車取代前蘇聯的裝甲編制;火炮方面除了從東歐國家引進前蘇聯系統,同時也編組M777牽引榴彈砲等新型155毫米大口徑火炮:為對抗俄國飛彈和無人機打擊基礎建設,提供「國家先進防空系統」(NASAMS)。
戰區防空則有刺針飛彈作為步兵的掩護,並且提供M142高機動性多管火箭系統(HIMARS)提供戰區壓制能力,東歐各國留存的MIG-29也陸續轉移給烏克蘭。除了載台與火力大幅提升,烏克蘭還獲得裝甲突擊架橋系統和上百輛油罐車,暗示著烏克蘭反攻失土的企圖。
然而,烏克蘭面對西方援助和國內民情的壓力,這段期間的集結和更新的裝備賦予軍事力量更大的政治壓力,甚至美國駐北約(NATO)代表史密斯(Julianne Smith)都預期烏克蘭將會發動某種程度的攻勢。
西方國家已知烏克蘭的反攻已在弦上,但是美國仍未主動提供具備打擊俄國本土的武器與情資,將烏克蘭的軍事能力制約在能對失土發動。像是能打擊300公里的陸軍戰術導彈系統 (ATACMS)、F-16、可整合地獄火飛彈(AGM-114)的灰鷹無人機(MQ-1C),仍在美國謹慎的風險管控範圍。
由於地形和河川的因素,俄烏交界分別聚集著不同形態的武裝力量,等待適當的氣候伺機而行。現況主要戰場膠著於盧甘斯克(Luhansk)和巴赫穆特(Bakhmut)兩地,也是將來烏克蘭獲得西方裝甲部隊援助的反攻重點。俄羅斯一方也在大量集結和演訓,並且集結著瓦格納集團(Wagner Group)的大量精銳步兵。俄國亦於南方的札波羅熱州(Zaporizhzhia)地域加強火炮和防衛工事,阻止烏克蘭奪回核電廠,以及向亞速海(Azov Sea)進發的路徑,對於俄國而言克里米亞半島和歷史意義的「新俄羅斯」不得有失。
目前俄羅斯動員的30萬軍隊只有約一半進入了戰區。其餘的部隊,加上從第聶伯河軍事集團(Dniepr military grouping)撤退後邊整的兵力,俄軍現有的前線尚稱穩固,烏克蘭若要從南部的保羅格勒(Pavlograd)迂迴頓巴斯地區,以目前的人員和裝備來說尚有難度。如果俄羅斯延續目前的態勢緩慢推進,掌握狹窄的正面的火力優勢上壓制烏克蘭軍隊前進,盧甘斯克和頓涅斯克地區的戰況也不容易出現突破。
烏克蘭若反攻將決定能否堅持取回失土的停戰條件,基於現實主義的實力進取,軍事勝利的影響重於國際法保障國家主權和領土的原則。而今俄烏雙方戰況膠著,烏克蘭更需要一場勝利,至少是小勝維持西方國家的援助熱度,並且避免造成中國介入停戰的機會。中國以親俄的態度介入斡旋,將遠不如明斯克協議,最差的情況還可能是以現行俄國佔領分界停火,成為其他威權軸心成員以軍事行動實現既成事實的停戰模式。
倘若西方仍保持有限度的支持烏克蘭,或使烏克蘭反攻的成效不如預期,影響所及將直接裂解西方自由主義的國際秩序願景。西方國家已與發展中國家對於烏克蘭戰爭的立場相異,若不能挫敗俄國的地緣政治野心,大西洋共識將被歐盟的「戰略自主」取代。對於俄國而言,一個分裂的西方和歐洲,無疑是普丁政權加冕的最佳的賀禮。
對於中國而言,烏克蘭小幅受挫是最理想的結果,能讓俄國削減實力,使得俄國未來對中國的姿態降低,作為「一帶一路」的協助者推動「全球發展倡議」,至於停戰是否符合主權國家原則並非重點。要實現對中國有利的權力結構,避免對俄國輸出殺傷性武器援助,或是技術性降低交易的頻率和週期。
若是烏克蘭取得最低程度以上的勝利,至少在巴赫穆特的戰場獲勝,在美國能以最低的成本重建大西洋共識,還能確保歐盟和北約東部的新邊界線,同時制止其他歐亞大陸潛在挑戰者發起挑戰。最理想的情況是藉由戰後新秩序,進一步整合歐亞大陸兩側的盟邦,建立一個基於美國「離岸平衡」地緣條件,整合歐亞大陸各個盟邦的安全架構,也將是台灣安全最有利的發展方向。
※作者為台灣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博士候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