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2021總統選舉投票爭議餘波盪漾至今，紛擾包括保守派媒體福斯新聞（Fox News）和投票科技公司Dominion的官司，直到近日才有新進展。福斯同意賠償7億8750萬美元（約新台幣240億元），以示對Dominion的誹謗作出和解。

事件起因福斯過去緊咬上屆總統大選有舞弊（福斯是堅定支持川普的一方），並將Dominion提供的投票機和相關陰謀論掛勾，Dominion於是向法院提告，認為福斯損及了公司名譽，雙方你來我往，最後達成和解，消息傳出，不少自由派媒體人士認為這或許能遏制少數媒體蓄意報導錯誤資訊。但也有不少媒體人呼籲Dominion不要和解（因為福斯不必公開道歉），應該繼續奮戰下去，直到藉由這起官司讓福斯關台，或至少把福斯踢出真正的「新聞界」。

希望Dominion不要輕易和福斯和解的聲音，主要著眼於過去以來福斯電視台的偏頗報導，已經嚴重侵蝕美國新聞自由以及新聞媒體的可信度，尤其電視台老闆魯伯特·梅鐸（Rupert Murdoch）富可敵國，區區7億多美元的和解金，其實很快就可以從其他地方賺回來，未必能達到懲罰效果。

不過，還有更悲觀的想法，即就算Dominion把福斯告到破產，依照美國當下極右翼同溫取暖氣氛，絕對會再有別的億萬富翁願意創造另一個平台取而代之，最重要的是，縱使福斯沒有了，「福斯的觀眾」也會繼續存在，這從一路以來儘管福斯屢屢被發現傳遞不實訊息，收視率仍穩坐全美冠軍可以看得出來。因此，要導正美國媒體有恃無恐蓄意散布虛假訊息的行為，光是Dominion告贏福斯是沒用的，而必須讓「福斯的觀眾」醒過來，願意聽取真相。偏偏為數不少觀眾對福斯新聞的忠誠度依舊相當高，他們恐怕並不在乎福斯在這場官司中，其實已承認對Dominion的某些報導是不實的（否則也不會提出和解金）。

所謂「後真相」時代的特色，包括媒體傳播訊息愈加忽視真相、不在乎事實還是謠言，常採用各種似是而非、斷章取義的言論，對真相本身的要求愈來愈低，甚至達到弄假成真的效果，在各界發出示警後，其實這些情況並沒有顯著好轉，這是令美國新聞界相當憂心的原因之一，也正因為一股濃烈歪風始終吹不散，才會讓福斯這次已為誹謗Dominion付出和解金，卻不見得有雨過天晴的感覺。

福斯新聞的觀眾忠誠度很高，很多並不在乎該台新聞內容品質。（翻攝自福斯新聞頻道）

而此刻，同一時間，遠在俄羅斯則發生《華爾街日報》記者埃文·格什科維奇（Evan Gershkovich）被因間諜罪逮捕，當俄羅斯官方刻意釋出格什科維奇在法庭受審的畫面，很快便引起全球多國記者憤怒聲援（俄羅斯當地記者也不乏聲援格什科維奇者）。

俄羅斯官方逮捕格什科維奇用意很明顯。在普丁執政之下，俄羅斯獨立媒體（不以官方意志為先）的空間愈來愈被限縮，直到俄軍入侵烏克蘭，官方頒布禁止批評俄國軍方法令，甚至連用詞「戰爭」都是犯罪，很多俄羅斯獨立媒體不得已只好紛紛遷移到其他國家，在俄羅斯新聞業直接被扼殺後，意味當下俄羅斯大部分可信賴的報導，主要就落在「外媒」身上。於是格什科維奇的被捕，擺明就是普丁對新聞自由的進一步侮辱，同時以此恐嚇現在還留在俄羅斯的外國記者。

當有人看到美國媒體的變質，進而感嘆全球民主能量顯已衰弱，事實上相比之下，極權的墮落往往又更快。直到今天，美國第一修正案仍是許多國家記者所欽羨的標竿，在美國當記者，至少仍能安全地從事採訪和報導工作，不會受到監禁和政府暴政威脅，各界對媒體譁眾取寵的批評很多，民眾「反新聞」情緒也所在多有，但在這不完美的新聞環境中，它對新聞自由的維護，還是有很多國家可望而不可及之處。

就像許多民主自由國家一樣，當媒體表現愈顯失常、失控，不少人很容易直接對「自由的氣息」失去熱切渴望，以為那只會帶來更多不信任和混亂。但當《華爾街日報》記者格什科維奇在俄羅斯遭逮捕，旋即又提醒了美國人一件事，對媒體真正的威脅和攻擊，終究是來自獨裁和威權政府。福斯電視台的作為或令人對新聞自由感到沮喪，《華爾街日報》記者被抓，則是直接讓俄羅斯人對新聞自由心死，兩者間的差異，其實是非常大的。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