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中一中於4月29日舉辦園遊會，有班級學生以「烯環鈉」設計主題販售飲品，藉由諧音「死番仔」歧視用語，作為宣傳噱頭以達吸睛之效。此一不當舉動，引發公民社會的撻伐。5月3日，中一中林隆諺校長代替班級轉達致歉聲明：「對於園遊會文宣不尊重原住民族深感抱歉，對全國原住民族朋友及社會大眾表示歉意，未來保證一定更加謹言慎行」；林隆諺校長表示學生第一時間誤以為「好玩、吸睛」，其想法錯誤造成歧視風波，希望各界能了解學生的歉意及深刻反省。

此外，林隆諺校長也表示，有了這次經驗，未來學生制定園遊會主題時會討論是否加設「審核」機制，即使就算未設審核機制，會請各班老師未來加強督導，讓學生不要再犯相同錯誤。至於，有原民議員要求懲處並要求校長下台以示負責，林隆諺回應有校長考核機制，也願意面對相關懲處，承擔一切教育責任。

新竹市光復高中納粹變裝遊行與霧社事件扮裝

中一中「烯環鈉」事件並非先例。2016年12月23日，光復高中舉辦變裝遊行，有一班學生進場時裝扮成納粹親衛隊，活動主持人應和說道：「希特勒來了！趕快敬禮！不然坦克車壓過你們！送你們進毒氣室！」。此舉引發喧然大波，以色列辦事處、德國在台協會雙雙發文，譴責台灣教育界出現的「憾事」。

納粹變裝事件延燒到「國際外交爭議」，教育部成立專案小組調查，總統府也大肆譴責，並向相關國家道歉。另外，另一班學生扮裝主題為霧社事件，內容為馬赫坡社賽德克族示威並殺害日本警察，活動主持人高呼「打倒日本鬼子，光復我中華民族」，此舉除了將原住民抗日史與中華民族光復的歷史時間搞錯外，也並未從霧社事件中好好反思國家對原住民族的殖民暴力。教育部對光復高中師長的行政失職部分進行懲處，也拔除其「優質高中」的認證，並扣減該校一年200萬元的私校補助款，教育部也發函各級學校，要求落實歷史教育與國際觀。

光復高中校方也發出道歉聲明，願意追究相關責任，並表示校方絕無支持納粹暴行之意，對相關國家與社會大眾鄭重道歉。當時的光復高中校長程曉銘引咎辭職，承擔教育責任。涉及的班導師與學務主任則被送至教評會進行評議，教育部並未對相關學生做出任何懲處。2017年1月6日，程曉銘校長卸任前帶領學務主任、變裝事件班級導師及學生，拜會駐台北以色列經濟文化辦事處，對變裝遊行一事表達歉意。

光復高中校長程曉銘卸任後，帶領校內師生前往以色列辦事處為日前的變裝事件致歉，。（2017年1月6日／翻攝自Israel in Taipei臉書）

高中的轉型正義與歷史教育怎麼了？

2016年蔡英文總統當選，於8月1日向台灣原住民族道歉，承諾要推動原住民族轉型正義與歷史正義，並於總統府底下設置「原住民族歷史正義與轉型正義委員會」。2017年台灣通過《促進轉型正義條例》，並揚言要推動轉型正義的框架立法來實踐台灣的轉型正義。從蔡英文政府的執政方針可以看到台灣要進行轉型正義工程，其中包含原住民族的轉型正義與歷史正義。但卻於2016年底，新竹市光復高中引發納粹扮裝遊行事件，時隔7年後，作為明星高中的台中一中，竟然使用「烯環鈉」歧視諧音梗作為園遊會擺攤主題，其動機只是覺得「好玩，吸睛，有創意」，直到社會大眾抗議，才立即撤掉宣傳貼文，並由校長出面向全體原住民族道歉。

這時候不禁問道，請問台灣高中的歷史教育怎麼了？為什麼歧視事件會就這樣輕易的發生？為什麼有班級導師一開始出面勸阻，但還是容許以歧視諧音梗作為主題？更不明白的是，當校長致歉時，為何中一中原住民學生家長仍向伍麗華立法委員泣訴，表示就讀台中一中的孩子在園遊會事件之後，被同學拉到Line群組加以嘲諷，即便該生退出後又被強邀加入，深為受害者卻還要如此遭受這樣的戲弄霸凌？請問台灣高中的轉型正義與歷史教育怎麼了？

孩子們的玩笑不只是開過頭

對於校方的處置回應，台中市長盧秀燕說：「孩子們玩笑開過了頭，對別人造成傷害，事件發生後學校處理得宜，孩子也學到經驗，『這就是很好的教育』。」，在台中市長眼裡，這樣的行為僅僅是「玩笑開過了頭」，「番仔」一詞不只是一種歧視性用語，更意味著台灣原住民長期以來遭受到的國家殖民暴力：過去清帝國關於生番／熟番的用語，以開化程度來做為區分，甚至「生番」被以「化外之民」視為非人，日治時期關於原住民的法律人格的討論，原住民被日本殖民官員當成「飛禽走獸」，將「番」變成「蕃」（「平地蕃人」與「山地蕃人」），最後即便被叫成「高砂族」，也還是以文明化的程度作為區隔，將原住民排除在日本帝國的臣民定義。

來到戰後中華民國政權，國民黨將「高砂族」改為「山胞」，雖然承認原住民的法律人格地位，但國家「山地平地化」政策，仍試圖要同化原住民族，讓「山胞」可以開化到跟漢人的文明一樣。最後，直到1990年代，正值國民大會修憲，原住民族運動花了很大的力氣進行「正名運動」，終於1994年成功將原住民寫進《中華民國憲法增修條文》，更於1997年提升至「原住民族」層次，透過憲法肯認原住民族的集體權。

光復高中與中一中兩樣情？

對比光復高中納粹扮裝事件，我們看到教育部乃至總統府，甚至外國辦事處都對此事件進行嚴厲的撻伐，並也進行嚴厲的處置。中一中的校長道歉與台中市長的回應，並沒有意識到台灣高中的歷史教育，是有多麼的失敗！不禁讓人懷疑，台灣是否是因為擔心國際的外交壓力，才由教育部與總統府的高度「做做樣子」，懲處光復高中的師長，還需要由高中校長引咎辭職擔負教育責任，才能平息歷史教育失敗所導致的外交風波。

相對地，難道台灣原住民族的歷史正義不是轉型正義？僅需校長跟學生的「道歉」就好，僅需等待教育機關的懲處和考評？這時不禁疑惑，作為明星高中的校長，難道不也應該效仿光復高中校長的後續處置嗎？對相關教師進行懲處並引咎辭職，表示對於未盡台灣高中歷史教育的義務，並且也與蔡英文政府的轉型正義與歷史正義的執政方針背道而馳嗎？中一中「烯環鈉」事件絕非只是單純對原住民族的歧視事件，而必須反省在2023年台灣還在持續推動轉型正義與歷史正義的時候，竟然讓我們看到台灣高中歷史教育的失敗，這絕非僅以「玩笑過頭」來看待，而必須好好反省與檢討我們的高中歷史教育。

※作者為國立台灣大學法律學研究所碩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