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5月，小馬可仕（Ferdinand Romualdez Marcos Jr.）就任菲律賓總統，處於美中之間地緣邊緣的菲律賓，看似迅速轉向親美，一改前總統杜特蒂的親中路線。然而，小馬克仕的副手為前總統杜特蒂的長女莎拉·杜特蒂（Sara Duterte-Carpio），雙方作為政治聯盟，外交政策的調整並不全然是一人所能決定，菲律賓的轉向實為回應地緣境遇，菲律賓的生存不能依托於一個「地中海式」的南海。

「中國地中海」是中國崛起的地緣起手勢

根據斯皮克曼（Nicholas Spykman）的地緣政治觀點，自古以來興起的大國無不謀求控制周邊海域，古典希臘城邦的霸者需要控制愛琴海，羅馬為控制地中海而與迦太基發生兩次慘烈的布匿戰爭，美國在19世紀後積極控制加勒比海，一次大戰前的德國想控制北海，俄國彼得大帝也是擊敗瑞典成為波羅地海霸權後，才讓俄國走入歐洲政治。

隨著人類文明與科技的演進，覆蓋周邊海洋的能力成為大國崛起的重要基礎。位於歐亞大陸邊緣地帶的中國，若要成為真正的區域霸權，最關鍵的起手勢就是實現鄰近三大海域成為「中國地中海」，同時也是中國在南海既定的自然疆界目標，作為歷史先行者的美國自然清楚。基於歷史與地緣的必然境遇，菲律賓的安全不會交託予中國，如何在安全與經濟議題讓美中平衡，成為菲律賓生存的重要課題。

菲律賓安全仍仰仗美國

前總統杜特蒂任內看似反美親中，並且對時任美國總統的歐巴馬出言不遜，但是美國在菲律賓安全事務的影響力未受本質性改變。2017年6月，菲律賓接受美國聯合軍事援助團（JUSMAG）向菲律賓海軍陸戰隊移交武器。這些裝備包括各類槍枝以及25艘突襲橡皮艇，作為應對馬拉維危機的伊斯蘭極端分子。

2019年2月，時任美國國務卿蓬佩奧重申1951年兩國簽訂的《美菲共同防禦條約》（MDT）做出的承諾，如果菲律賓與中國在南海發生對抗，美國將支持菲律賓。2020年2月，杜特蒂表示將退出美菲軍隊訪問協定（Visiting Forces Agreement,VFA），隨後並宣稱停止與美國進行聯合演習，但是其動機並是質疑美國會不會為菲律賓挺身而出，而非反對美國駐軍菲律賓。

即使親中 菲律賓的安全不曾妥協

不過一年多的時間，杜特蒂（Rodrigo Duterte）於2021年7月改變決定，全面恢復「菲美軍隊互訪協定」（VFA）。在中國擴大南海實力的現實下，美菲的安全合作反而升溫，即使經濟上菲律賓對中國有所期待，但是菲律賓在南海島嶼的問題上從未對中國軟化。

2020年9月23日，杜特蒂在聯合國大會上通過視訊頻發言指出，「南海仲裁結果已經是國際法的一部分，菲律賓不會與中國妥協」。2021年4月，菲律賓外交部戰略溝通與研究辦公室（DFA）向媒體表示，菲律賓在杜特蒂任內，已經對中國進行78次的外交抗議。菲律賓對於國家生存的堅持，並未受到經濟因素而有根本的改變。

中國經濟實惠落差不及菲律賓整體損失

然而，中國對菲律賓的經濟承諾呈現巨大落差，根據菲國國家經濟發展部（NEDA），中國原本同意提供90億美元的「弱勢通貨貸款」（soft loan，軟貸款），但2019年僅撥款5億9000萬美元，2016年更只有160萬美元。中國作為菲律賓最大的貿易夥伴，但卻是長期擴大貿易逆差，2021年菲自華進口額增長28%至267.9億美元，佔總進口額的23%。

2023年1月，小馬可仕訪華期間，中國承諾投資228億美元，看似美好但難以受到檢驗。根據中國外交部的數字，2021年中國對菲非金融類直接投資1.45億美元，2022年約為1億，2016年至2020間的投資高峰期，核准的投資不過約32億美元。中國需要對菲律賓投資成長達200倍的規模，才能一改現況的巨大落差。

相較於中國在菲律賓的投資落差，中國在中業島和黃岩島的活動頻繁，造成菲律賓的海上活動損失也不只一年一億美元，尚未評估中國運用非軍事的銳實力（Shape Power）手段對菲律賓社會與經濟的影響。經濟上親中的政策，實際卻未能彌補國家整體的損失，從杜特蒂晚期到小馬可仕再次肯定美菲關係，無非是對中菲關係現實的回應。

從杜特蒂晚期到小馬可仕（左）再次肯定美菲關係，無非是對中菲關係現實的回應。（美聯社）

海域糾紛是菲律賓的夢魘

2022年11月，長征五號B型的碎片掉落在菲律賓專屬經濟海域（EEZ），中菲再起爭端，由於中國在文昌基地發射後的碎片多次散落在南海，此次甚至出現中方登船搶奪的情況，更使菲律賓的夢魘再起。2023 年 2 月，小馬可仕訪中返國後，便與美國國防部長奧斯汀討論美軍可進入菲律賓軍事基地的「加強國防合作協議」（EDCA），最終菲律賓開放四處基地，分別由巴士海峽到菲律賓西部海域，從實際行動表達美菲共同防衛的立場。

美菲兩國防止南海成為「中國地中海」的最佳方式，是避免讓面向中國的第一島鏈鬆解，並且積極地擴大「美菲共同防禦條約」（U.S.-Philippines Mutual Defense Treaty）的適用範圍，猶如「美日安保」對於周邊有事的詮釋。今年4月11日至28日，美菲兩國展開史上最大規模「肩並肩」聯合軍事演習，演習結束後，小馬可仕於5月赴美訪問，美菲聯合聲明重申「美菲共同防禦條約」第4條，並將防衛承諾的範圍包括「南海的任何地方」。

美菲的聲明猶如南海版的「美日安保」，將台灣與菲律賓的爭議地區劃分在美國承諾的防衛範圍，並且強調台海穩定的重要性，一定程度上反應「南海有事，美菲有事」的態度。菲律賓開放美軍可使用的四座基地，在能力上支持美國可從菲律賓將軍力覆蓋台灣南部海域的意圖，未來解放軍從台灣西南沿海繞行的路線將面對美國更直接關注，與日本加強西南群島防衛共構南北兩側的軍事存在。

值得注意的是，澳洲的參與是更進一步對AUKUS覆蓋南海事務的表態。澳洲此次派遣110名軍人參與演習，驗證從澳洲北部前往巴拉望島參與行動的可行性，在AUKUS的架構下形同美國和菲律賓的大後方。澳洲也於北領地擴建愛國者飛彈、海軍陸戰隊與戰略轟炸機基地，未來足以作為美國在關島以外的南方據點。

為防止「中國地中海」成為地緣政治事實，一個基於AUKUS和「美菲共同防禦條約」的美菲澳防衛架構，將成為美國基於周全島鏈防衛的現實，同時能一定程度的彌補菲律賓軍力不如解放軍的問題。澳洲逐漸涉入南海事務，如同日本將西南防衛延伸到石垣島一帶，將更完善美國主導的印太多邊安全機制，其中也包括未曾言明的台灣。

※作者為台灣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博士候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