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二〇二三年一月二十六日）有媒體報導，有些台灣觀光客因為身上有刺青，在日本想泡大眾溫泉池被禁止。有朋友想讓我談一談此事。

其實，這是一個討論了很多年的老問題。因為日本獨特的社會文化，賦予了「刺青」和別的國家與眾不同的意義。最近幾年，日本社會雖然開始逐漸接受刺青，但大部分店家和個人，對刺青者還是敬而遠之的。

在日本歷史上，其實刺青曾經盛行過一段時間。但是，到了以武士為尊的江戶時代，刺青文化逐漸被邊緣化。因為，武士道精神受到儒家思想的影響很深，對「自傷身體」持批判的態度。在武士文化裡，人唯一可以把刀刃朝向自己身體的場合，就是切腹自殺的時候。

同時，江戶時代也是人口向大城市集中、犯罪率隨之上升的時代。為了打壓犯罪，江戶幕府開始把刺青當作一種刑罰。據史料記載，盜竊和貪汙等經濟犯罪的囚犯，往往被處「刺青刑」。刺青的紋樣各地不一樣。比如說在廣島，就有犯人的額頭被刺上一個「犬」字，是一種相當嚴厲的處罰。

明治維新以後，刺青刑被廢止。與此同時，刺青也被法律禁止了，如果被發現身上有刺青，刺青的人和刺青師都會受到處罰。這條法律一直沿用到一九四八年。所以，在日本人的意識中，往往把「刺青」和「犯罪」結合在了一起。

二戰後，刺青在日本雖然合法了，但因為願意刺青的一般人很少，所以幾乎同時，刺青變成了黑道的「認證符號」。以前有社會學的專家分析過，日本的黑社會成員為什麼都喜歡刺青，主要有三個理由。

第一，是為了向所屬幫派表示自己作為黑道的決心。第二，是為了恐嚇別人；比如說在路上和別人發生交通糾紛，或者去店家收保護費時，不必使用任何恐嚇性的語言，只要把身上的刺青給對方看一下，通常就能達到讓對方就範的效果。第三，是為了入獄時可以少挨欺負；因為身上有刺青的人，大部分背後都有幫派，所以別人會有所忌憚，不敢輕易動手。

基於這些原因，日本的溫泉、游泳池一般都會拒絕身上有刺青的人進入。因為怕他們一進來，別的客人會立刻跑光光，生意就沒辦法做了。不僅是溫泉、游泳池有限制，在日本，身上有刺青的人，一般是不能加入生命保險（壽險）的。因為黑道經常打打殺殺，非正常死亡的可能性又比平常人高得多。

有統計說，全日本身上有刺青的人，大概占百分之一左右，按人口比例，是歐美等外國的十分之一以下。

這幾年隨著外國觀光客的大量到來，日本政府也多次呼籲店家取消「刺青者不能入浴」這種有歧視性的規定。有一些溫泉旅館已經放寬規定。還有的溫泉，推出了可以遮掩刺青的貼紙，只要貼上以後就可以泡湯了。

*本文摘自《矢板明夫的台日大比較：台灣＋日本除以二，說不定更好》，八旗文化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