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選，我保證…」這一用語儘管修辭看起來很簡單，但在民主選舉中，通常是嚴肅且必須接受檢驗的，因為它是選民評估候選人的基礎，並促進理性投票的可能。但當民主深化不及選舉語言的推陳出新，「競選承諾」很多時候要不變成了一時衝動脫口而出，要不就只是為了積極獲得媒體青睞，於是便導致了現實與承諾不符的情況愈來愈多，比純粹「失言」更沒營養。

理想狀態，任何總統參選人在競選期間做出的宣示、許諾，實際上都應該被視為一種正式提案，然後透過競選時的傳銷，去說服、爭取多數選民支持。國家認同問題如此，民生、國防、外交、經濟政策如此，候選人會有獲得這份工作後想做的不同事。結果，許多參選人原來根本沒思考過真實的行動方案，然後大家見怪不怪，最後連競選承諾合不合理都不在乎。美國選舉「說話是廉價的」（Talk Is Cheap）這句話就是這麼來的。

過去美國大選不乏選前一套、選後一套的例子，至今仍讓人記憶猶新。例如尼克森選總統時，曾暗示他對越南有一個「結束戰爭的秘密計畫」，但上任後，越戰一直打到他卸任，美軍才撤出，而且是讓越共接管了南越；另外，卡特競選時曾說要提高汽油稅，放寬對石油、天然氣業者的管制，還說要在白宮屋頂裝太陽能板，結果上任後，發現自己之前每一項倡議都窒礙難行，能源危機尤其在他任內陷入惡化；還有，老布希獲得共和黨提名的一刻，馬上承諾：「聽我說，不會有新的稅。」接著他在總統任期內，深受經濟衰退困擾，聯邦赤字不斷增加，最後只得簽署增稅法案；柯林頓競選時，曾宣布要對醫療保健系統進行全面改革，提供全民醫保，偏偏任內受到保守派和醫療業反制，全民醫保出師未捷；小布希競選時，說要減少政府海外開支，然後他任內發生911事件，海外開支立刻大幅擴編…

諸如此類多因現實環境迫使政治跳票，選舉中民眾關於「說話是廉價的」認識，也就這樣一步步堆疊出來。只是，上述至少還是存在候選人必然得「提出政策」的一種選舉責任，差別只在哪個候選人有機會實踐，或有機會食言。而要像台灣的民眾黨總統參選人柯文哲這樣輕率許諾，在接受一名網紅訪談時，就直接「宣布」自己當選，要找黃國昌擔任法務部長，顯然又超越了「說話是廉價的」的層次。

或許柯文哲是在呼應黃國昌自己前不久曾說：「我去（回政壇）我就不是去做官，我去就是去掃蕩的。」所以才順著黃國昌所，「預告」了這項人事案，卻也等於直接跳過了任何競選承諾的邏輯程序（且法務部長不是該由行政院長任命？），而且也完全不在乎黃國昌「法務部長掃蕩說」本身合理與否。比方說，法務部長主管行政事務，或有人事權，但他可以說自己下來「掃蕩」嗎？還是他可以指揮自己決定的檢察長去掃蕩嗎？又有人是這樣爭取當法務部長的嗎？

黃國昌的掃蕩說，應該是想強調自己有企圖擴大個人現行「揭弊」的本事，但他難道不是應該回頭再去競選立委，以發揮國會議員監督之責？或是改走檢察體系，衝第一線辦案？說不是要當官的，卻直接說要自己要去當法務部長？如此論調已相當特殊，偏偏他特殊的一面正好符合柯文哲的處事風格，於是就在網路節目上宣布要讓黃國昌當法務部長，但難道沒讓人又嚇一跳？

「如果當選，我保證…」是嚴肅，值得認真看待的，新總統組閣，也是經由一連串的徵詢、審閱過程，去產生新的政府，以走一條人所寄望的新道路。柯文哲「預告任命黃國昌當法務部長」儘管又一次贏得媒體版面，究其心態，恐怕無非選到現在已有藏不住的得意忘形，否則就是過去一人專政、而後專黨的特色浮現，若都不是，難道只為討黃國昌及其支持者的歡心？而無論是哪一種，應該很難再有候選人比他更能詮釋選舉期間「說話是廉價的」這句話。一個總統參選者能如此自信、輕率，道理也很簡單，就是他認為自己已經穩當選了。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