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越來越重視太平洋島國,原因在於中國近年來積極在太平洋擴張影響力,讓美國與澳洲感到芒刺在背。(美聯社)
日前美國總統拜登前往日本參加七大工業國領袖高峰會,原本計畫結束後,先到澳洲參加四方安全對話(Quad),再順道訪問巴布亞紐幾內亞,在當地首府摩斯比港(Port Moresby)與該國總統簽署國防合作與海上監控的兩項協議。卻因美國政府舉債額度逼近上限,而讓拜登臨時改變行程,趕回美國與國會協商,調高債務上限以解決危機,臨時改由國務卿布林肯代替拜登簽署這兩項協議。未來美軍在該國政府同意下,將可進入該國領土,並利用機場、港口等設施,同時美國海岸巡防隊也將提供協助,加強巡邏該國的專屬經濟海域。雖然拜登最後沒有辦法親自訪問巴布亞紐幾內亞,但美國越來越重視太平洋島國,已無庸置疑。原因在於中國近年來積極在太平洋擴張影響力,讓美國與澳洲感到芒刺在背,甚至可以說,勾起了兩國的歷史傷痛回憶。
巴布亞紐幾內亞在國際舞台上並不算太活躍,也不具備關鍵的戰略地位,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卻曾經扮演極為重要的角色。因為巴布亞紐幾內亞位於澳洲的北方,是澳洲與紐西蘭的北部屏障,若想由北向南入侵,控制南太平洋,勢必要先佔領巴布亞紐幾內亞。特別是位於該國南部的摩斯比港,直接面向澳洲,若遭敵方佔領,將能封鎖澳洲的對外航道,對澳洲來說,是國家安全的隱患。日本在發動太平洋戰爭後,先偷襲珍珠港、再奪取菲律賓,旋即入侵當時分別由澳洲與荷蘭托管的巴布亞紐幾內亞,佔領東北方的新不列顛島(New Britain),並以島上的拉包爾(Rabaul)為基地,準備接下來出動海軍艦隊,奪取摩斯比港,封鎖圍困澳洲,逼使澳洲投降。美澳聯軍為了阻止日本,與日軍在澳洲東北方的珊瑚海爆發了激烈海戰,史稱珊瑚海海戰。
珊瑚海海戰雙方各有損失,美軍有一艘航空母艦沉沒,一艘受到重創,日軍也損失一艘輕型航空母艦,另一艘受損嚴重。整體來說,美澳聯軍損失比較大,但美澳聯軍成功擋下日軍的攻勢,讓日軍無法從海上入侵摩斯比港。日軍於是改從陸路推進,一方面派兵穿越巴布亞紐幾內亞的內陸山區,循著通往摩斯比港的科科達小徑,企圖再次奪取這個港口。另一方面,日軍加快腳步占領在巴布亞紐幾內亞東方的索羅門群島,並由海軍艦艇運送大批工人與建材,打算在其中最大的瓜達康納爾島(Guadalcanal)上修築機場。在這個機場建成後,日軍戰機將能以此為基地,攻擊美國開往澳洲的補給船隊。如果最後澳洲淪陷,美軍將被迫退守夏威夷,甚至是美國西岸,大半個太平洋將完全落入日本手中,美國與澳洲為了阻止這種情況發生,被迫全力反擊。
澳洲部隊在狹小崎嶇的科科達小徑(Kokoda)與日軍血戰數個月,雙方往復爭奪這條小徑的控制權,最後澳洲部隊成功擋住日軍,保住摩斯比港。美軍則由海軍陸戰隊與陸軍登陸瓜達康納爾島,與島上的日軍爆發激烈戰鬥,其間日本海軍不斷出動大批艦艇,趕到瓜達康納爾島附近海域助戰,同時護送運輸艦,載運更多的士兵與火砲前往支援。還從別的戰區調動日軍艦隊,南下襲擊在索羅門群島附近擔任掩護的美軍艦隊。雙方鏖戰半年多,投入數萬兵力,上百艘艦艇,上千架戰機,爆發多場激烈的地面戰役與海戰。最後美軍成功奪下瓜達康納爾島,日軍的計畫徹底失敗,也讓太平洋戰爭走向轉折點。美軍隨後展開反攻,並利用瓜達康納爾島上的機場,支援美軍登陸巴布亞紐幾內亞,肅清島上日軍,解除澳洲的危機,奠定了太平洋戰爭的勝利基礎。
中國近年來在南太平洋的擴張路徑,與當年日軍可謂如出一轍,只是手段改為經濟拉攏與投資合作,等待時機成熟才以安全合作為名,建立軍事活動據點。以巴布亞紐幾內亞為例,中國很早就進入投資,兩國合作開採該國豐富的鎳鈷礦產與原木,並修築道路與專用碼頭,以供這些原物料外銷,使中國成為該國的重要經濟夥伴。因此中國提出一帶一路與亞投行等計畫時,巴布亞紐幾內亞都是最早加入的太平洋島國,讓中國掌握在當地興建基礎建設的機會,整體影響力已經直追澳洲。其中最令人注意的,是中國在馬努斯島(Manus)的計畫,這座島嶼位於巴布亞紐幾內亞的北方,與新不列顛島一起環繞俾斯麥海,中國將為這座島嶼興建碼頭與機場,宛如當年日本在新不列顛島的做法。兩者的高度相似,實在很難不令人聯想,中國與日本有相同的企圖。
中國在巴布亞紐幾內亞布局多年,站穩腳步以後,也向東發展,將觸角伸入索羅門群島。2019年在中國的多重利誘下,索羅門群島決定與台灣斷交,轉而與中國建交,中國隨後提出多個投資計畫,包括跳過索羅門中央政府,直接與地方省份簽定租用圖吉拉島(Tulagi)進行開發的合約,租用時間長達75年,而引起軒然大波。圖吉拉島緊鄰瓜達康納爾島,在瓜達康納爾島戰役中,也是日軍與美軍爭奪的重要據點。索羅門政府在內外壓力下,宣布地方省份簽署的合約無效。但中國並沒有因此放棄進軍索羅門群島的計畫,稍後又與索羅門政府簽定「中索安全合作框架協定」,雖然中國強調,這是協助索羅門群島強化維安能力,但外界普遍憂心,中國正試圖在索羅門群島設立軍事基地,因為中國接下來又取得該國多個港口的擴建合約,動機並不單純。
特別是中國在太平洋上的動作頻頻,活動範圍並不僅止於巴布亞紐幾內亞與索羅門群島,對許多島國都提出極為豐厚的投資計畫,複製相同的攏絡手段。例如在人口不到一百萬的斐濟,大舉發展觀光業,使斐濟越來越依賴中國遊客,最後甚至與中國簽署一份安全合作協議,讓解放軍能以協助訓練斐濟軍警為名,進入斐濟國土。另外在萬納杜,中國也投資興建港口,而且這個深水港在完工後,將能停泊大型軍艦,可做為中國海軍艦隊在南太平洋活動時的補給站。最重要的是斐濟與萬納杜都位於澳洲東方海域,處於美國戰時補給澳洲的航線上。至於吉里巴斯這個島國,位於夏威夷南方,一直遊走於台灣與中國之間,曾讓中國在島上興建太空監測站與不明的設施,一般認為能監視在珍珠港的美國太平洋艦隊。此次又與中國再度建交,不免啟人疑竇。
中國從過去的遮遮掩掩,以經貿投資為掩護,到近年來直接建立軍事據點,對太平洋的野心已毫不掩飾。時任外交部長的王毅,甚至在2022年訪問太平洋島國期間,以視訊的方式,召集十個太平洋島國的外長,進行會議。計畫簽署多項經貿與安全合作協議,並發表共同宣言。不過在美國暗中介入斡旋下,較為親美的國家雖然參與會議,卻不願簽署這些協議,還將協議內容透露給媒體,引起廣泛的報導,導致這場會議失敗收場。但中國受挫後,仍未暫緩腳步,反而增設新的太平洋島國事務特使,繼續推動各項合作計畫。美國為了反制中國,也首度召開太平洋島國峰會,邀請十四個太平洋島國的領導人,到美國首都華盛頓,討論合作方案。美國不只端出了八億美元的援助,也承諾將協助太平洋國家,一起對抗氣候變遷的威脅,確保整個地區的安全。
除此之外,美國還決定在索羅門群島、萬那杜、東加王國與吉里巴斯,重新開設大使館,過去這些小型島國,都由附近較大國家的美國大使館,協助處理簽證等事務。這表面上雖然是便民措施,實際上卻是要制衡中國的勢力,畢竟大使館一般都具備情報蒐集的任務,同時也能大幅強化兩國的關係。而曾為美國託管地的密克羅尼西亞、帛琉與馬紹爾群島三國,在獨立後仍與美國保持特殊關係,並簽署了自由聯合協定(COFA),不只由美國提供經濟援助,在軍事上也仰賴美國的保護,准許美軍使用其境內基地。其中密克羅尼西亞、帛琉兩國,已在今年與美國續約,剩下的馬紹爾群島應該也會在不久後達成協議。美國還企圖拉攏更多太平洋島國,如與巴布亞紐幾內亞簽署的合作協議,就是其中一個例子,只是拜登最後未能親自出席,也顯示了美國的隱憂。
美國身為世界超級強權,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不斷介入全球各地的事務,從過去的中東衝突,到近期的烏克蘭戰爭,都耗費許多資源與精力。更何況還有自己國內的經濟、移民、治安等各種問題,讓美國分身乏術。相較之下,遙遠的太平洋島國,實在不是美國政府的優先事項,也造成中國已在太平洋攻城掠地,美國才開始警覺,但即使已發現問題,卻沒辦法全力反制。為了解決這個困境,美國動員盟邦來協助,其中態度最積極的首推澳洲,畢竟有許多島國就位於澳洲周邊海域,澳洲有切身的利益關係。澳洲除了加快建軍腳步,近來也強化對太平洋島國的援助計畫,例如澳洲也與巴布亞紐幾內亞洽談安全合作協議,還持續派遣維和部隊到索羅門群島,協助維持該國穩定,並在東加王國遭遇嚴重天災時,以兩棲突擊艦運送人道物資前往救援等。
南韓則在美國的支持下,在近期與太平洋島國舉行首次高峰會,除了承諾對太平洋國家的金援將提高一倍,參與峰會的國家也一致同意,將推動更多的雙邊合作計畫。日本更毫不避諱,計畫派遣自衛隊援助太平洋島國,因為這些國家多數沒有軍隊,或只有武裝薄弱的執法單位,難以巡守自己的專屬經濟海域。而不久前才訪台的日本自民黨青年局局長,則在演說中提到,台灣與日本是否有機會一起協助太平洋國家,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因為近年來台灣接連失去邦交國,最大的原因是中國的勢力入侵過去由美國所主導的大洋洲與中南美洲。雖然這些邦交國對台灣而言,象徵性的意義遠大於實質利益,但台灣立足於西太平洋,從國家的整體利益來看,的確有必要趁美國大舉回防太平洋之際,借力使力,強化與太平洋島國的關係,好扳回一城。
※作者為《上報》總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