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北市議員林秉宥與網紅合作，去美國實彈測試國軍公發的抗彈板，發現其抗彈能力無法保護士兵，引發一連串爭議。國防部想抓出公發抗彈板從何流出？想問AIT帶抗彈板能不能上飛機？全力辯解抗彈板招標及規格一切合法。但軍友立馬指出，國防部開規格的依據，是二十年前的美國警用標準，不是美軍規格。即使一切合法，但實彈測試結果確實無法保護士兵，重點應是這個問題怎麼修正和調整？而不是解決那個提出問題的人。

官僚們優先捍衛的是官位與長官的面子

同樣問題與爭論模式也出在刺槍術爭議，與許多關於國軍裝備、訓練、戰術的種種爭議。軍友們意見紛雜，但國防部的回應模式，總是迅速轉入規格細節等一般人聽不懂的專業術語及法令依據之中，很像新北市政府對幼兒園餵藥案的反應模式。那是一種官僚系統的典型反應模式，先把簡單的問題複雜化，代入無數龐雜而且只有承辦單位才聽得懂的細節資訊，這樣才能讓官僚系統取得絕對的「資訊不對稱優勢」，以便「打臉」抨擊者和質疑者，不必改動現有狀態，維持住了現有的採購系統與利益分配系統，官員們可以繼續我行我素。問題是，這一套辯護組合拳打下來，抗彈板就能抗得了敵軍子彈了嗎？還是抗不了。但抗彈板抗掉了輿論質疑。在官員眼中，合法不合法？外界質疑不質疑？比抗彈板能不能抗擊共軍5.8mm、7.62X39等子彈？更為重要，更加致命。

在官方這些辯詞的背後，存在著一個隱而不宣的前提：台灣不會真的打仗，就算真的打起來，我可以先跑，子彈也不會打到我身上。所以官員們優先要捍衛的，是一門生意，是自己的官位，是長官們的顏面，不是真正打起仗來時，士兵們的生命，也不是國家興亡，不是戰爭勝利。一切的一切，都是以「不會打仗」為前提，所以才會有那麼多退將，在職時口號喊得慷慨激昂，一退伍就天天說國軍不能打，台海不能有戰爭，要有終戰指導，打到岸邊就該考慮投降，不能讓台灣生靈塗炭。

公發裝備與抗彈板的問題，在軍中基層早已流傳甚久。某些較有實戰意識的軍官，早就暗中用65K2或T91打過公發的防彈衣加抗彈板，以及公發的頭盔。還試過「軟-硬-軟」、「硬-軟-軟」等配置模式，即使沒有貫穿，也會造成相當程度凹陷，大概率足以讓肋骨斷掉，或腦震盪。鄉野群組早有相關耳語，但因事涉機敏與違規，沒人敢公開，於是只能讓流言與不滿繼續在基層中發酵。

不是「認知戰」而是「腐蝕戰」

這不是中共的認知戰，反之，這是軍中若干不肖將領與軍官，維護自身利益與抗拒改變所造成的「腐蝕戰」。「強化國軍個人裝備」，是蔡英文當總統後便優先提出的國軍改革方針，其原理是讓每一個職業化的募兵制軍士官兵，從個人裝備開始，提升戰鬥素質，讓每個人自覺為一個專業戰士，從而提高國軍整體作戰效能，且減少軍中管理問題。當一個人自覺為某方面的專業人員後，他自然會去遵循這個專業系統中，共同奉行的規則與紀律，而不是靠長官的威逼恐嚇來維持紀律。

但習於傳統將士兵生命視如草芥的黃埔長官們，卻完全不能理解這種現代管理的要義。長官們仍舊維持著軍閥時代的習慣，凡事由上而下，一層交待一層，卻缺乏有效的監管。長官的心意比戰場的真實需要更重要，長官出去學個KPI，回來就要一堆人弄一堆表格來做KPI，卻根本沒有理解怎麼做KPI？或KPI在策略推行與提升管理效能上的功能。加上高階長官們，通常不會親身涉入規格、招標等細節，於是中、下級官員便有了上下其手的空間，使得原本用意良好的政策，走著走著便被官僚系統「吃掉」、「消化掉」，魚與熊掌到基層都變成了大便。

你以為這事只出在個裝，那你可就錯了。據說在總統府級的會議中，還有高階將領抗議：「為什麼我們什麼訓練都要學美軍？我覺得我們的訓練方式也不錯啊？!」他講的意思大概是刺槍術與四個月兵役，不管外面軍界如何質疑，長官們還是酷愛他小時候迷戀，且讓他得到榮譽的那種遊戲，當了司令，還天天宣揚刺槍術，成天送人木槍呢！

不學美軍就組志願軍團到烏克蘭

問題的根本，不是我們有多愛美軍？而是美軍長年在外征戰，他們的許多標準與工作流程，是不斷經過實戰考驗而納入系統的。不學美軍也可以啊，所有將領與校級軍官組一個團，開去烏克蘭參加國際志願軍，打六個月回來，每個人頭上都裝個GoPro，全程紀錄，英勇作戰又沒被打死的就升官，還可以把現代戰場的實戰經驗帶回來。喜歡拼刺刀的，覺得公發抗彈板很好用的，通通帶著裝備下場去實驗自己的信念，現代科學的基本定義就是「可驗證性」，在實戰中驗證或否證自己覺得不錯的東西，不是比較合於科學嗎？

也就是說，國軍真正的問題，是因長年沒有實戰，因此失去實戰的判斷標準，質變為細嚼法令與規定的官僚機構。抗彈板能不能擋住AK-47或SVD等級的子彈，試一次就知道，那來那麼多廢話？據說以前在金門，大多是大頭兵，誰看得懂那麼多計算公式與技術資料？碉堡驗收的方法很簡單，就是承包商與承辦人進去，給105或155打三發，沒垮的就算通過。這也許只是江湖傳言，但很符合實戰精神，頗值得參考。

實戰標準，應該是國軍建軍備戰的唯一標準。在戰場上不能發揮應有功能的東西，就是沒用的東西。一片功能不及格的抗彈板，不論其招標過程如何合法，其效果還不如塞一片工程行買的金鋼砂地磚。各方質疑的重點，不是要羞辱國軍，而是希望國軍達到實戰標準。咱們這位議員學弟，是傘兵退伍的，還是「阿共打來怎麼辦？」的共同作者。他的動機從來不是要搞垮國軍，而是希望國軍更好，更具實戰能力，那是兵凶戰危的台海，所有軍人都期盼的事。

全軍破敵，是孫子兵法的核心要義。我們不是要讓自己的子弟去為國犧牲，而是要讓敵軍為他們的祖國犧牲。國軍高層該擔心的不是輿論壓力，而是完全知道各種裝備優缺點的基層士兵，領到這種裝備後，所造成的信心喪失，進而造成戰力萎縮，全線潰敗。如果連個人裝備這麼簡單的事，都可以辦得如此離離落落，這樣的國軍，不全面翻修一遍，怎麼取得基層士兵的信任？怎麼能組建一支可戰之兵？又怎麼能取得全民的認同？

※作者為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