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約成員國之間尚待取得共識的是,北約還要往前走多遠,是否要涵蓋歐亞大陸兩側的邊緣地帶,還是僅滿足於歐亞之間交界?(圖片取自拜登推特)
2019年11月7日,法國總統馬克宏曾指出,他不知道北約的集體防禦承諾是否仍然有效,並且由於缺乏戰略協調和領導,北約正在經歷「腦死」。時任美國總統的川普曾經一度讓歐洲盟邦感到錯愕,敘利亞北部對伊斯蘭國的戰事突然收手,更惡化了歐洲至今仍在處理的族群與人道問題。但是俄烏戰爭以及印太地區的潛在地緣壓力,卻讓西方國家注意到自身的文明秩序受到挑戰,北約又有了當代使命。
俄烏戰爭挽救北約腦死
當時的大西洋兩岸缺乏互信,甚至從國際政治延燒到經貿層面,2018年時,川普更認為歐盟在貿易上是美國的敵人,甚至一度調降外交級別。美歐之間的裂痕反映在空中巴士和波音之間的補貼控訴,以及歐盟針對串流音樂平臺Spotify控訴蘋果的壟斷行為。
直到2021年拜登總統任內,美國與歐洲在北約架構下的合作也不是這麼的信賴彼此,阿富汗撤軍的事件更讓兩者之間的關係更為疏遠,這次缺乏協調的行動讓歐盟對於美國的安全保障感到失望。歐盟外交事務負責人豐特列斯(Josep Borrell Fontelles)在歐洲議會上表示,撤軍是「對阿富汗人民、西方價值觀和信譽以及國際關係的災難」。從本次的北約峰會團結的場面對照當年,即使部分主政者輪替,北約仍在3年多的時間快速走出當時的對立,這一切還得拜普丁所賜。
沒有美國的北約 就沒有今的歐洲
若中性的回顧北約建立之初的目的和任務,遠比現今單純且區域性更為專注,北約的成立就是為了保障冷戰時期的歐洲安全。雖然北約在冷戰高峰期指部署了一百個師,但是成功的在美國的核保護傘下實現歐洲大陸的安穩,並且促成德國的統一。現實上雖然是美利堅霸權的治世,但是歐陸國家能長時間的投入社會發展與福利政策,一部分的原因是來自美國的付出才得以實現。
在北約成立之初,其主要對手就是蘇聯以及華沙公約組織的國家,地理的極限最多涉及土耳其和近東地區,並未將長臂觸及中亞與遠東地區。對於美國領導下的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打倒蘇聯,名符其實的在北大西洋地區「集中力量幹大事」。
冷戰後的地緣衝突讓北約一路東進
隨著冷戰結束之後,北約創始之初的目的也確實達成,雖然不是因為直接的軍事對抗讓蘇聯畫下句點,但卻是在北約作為西方聯盟的基礎上,讓蘇聯不堪長期競爭之累。然而,蘇聯的解體並未讓北約失去功能性,從地緣政治的角度來看,這是從歐亞大陸西側前進心臟地帶前所未有的好機會,這是歷史上第一次西歐地區可以兵不血刃的面對東歐權力空窗。
1991年2月,伴隨著蘇聯解體的權力真空,造成東歐地區蠢蠢欲動,南斯拉夫內戰和科索沃問題讓北約重拾使命,在維護人道和安全的大義名份之下,往東歐地區前進。另一方面,東歐各國在擺脫蘇聯的權力後,試圖獲得西方的保護傘,北約開始一系列推動北約東擴的進程,一路前進至波羅地海沿岸。
1999年的華盛頓北約峰會發表新的入會章程,更有助於前華約國家加入北約。東歐的波蘭、匈牙利,和前捷克斯洛伐克組成維謝格拉德集團(Visegrad Group),以及多達十國的維爾紐斯(Vilnius)集團紛紛排入議程。由於當時俄國面臨經濟崩潰的內憂,北約邊界一口氣推向波羅地海沿岸的舉動,直到2009年史特拉斯堡峰會之前,普丁忙於跨屆擔任總理,幾乎無法有所回應。
21世紀之交的北約大幅東進,反轉了歷史上邊緣地帶和心臟地帶的主動性,從13世紀條頓騎士團侵入利沃尼亞(Livonian)以來,歷經拿破崙和希特勒征俄的失敗,歐洲勢力最接近歐亞草原的一刻。相較於當時孱弱的俄羅斯與獨立國協地區,歐洲大陸的權力結構在美國的領導下所向披靡,幾乎形成大西洋兩岸的盛世,甚至一度讓西方的民主價值被視為歷史的終點。
反恐造成北約分裂 直到俄烏戰爭翻轉
在此之後,北約國家經歷一段歲月靜好,至少在2020年之前,歐洲國家的國防開支都未達到達GDP2%的北約標準。在911事件發生後,投射到中亞地區的武裝力量也是以美國為主,2011年美國在阿富汗部署的武裝部隊人數更一度高達到11萬。
北約雖然支持阿富汗的重建計劃,但始終未對阿富汗宣戰,也不是每個成員國都願意像英國一樣扮演積極作用。由於大西洋兩岸對於安全的訴求不同,一個已經獲得安全的歐洲大陸,並沒有投入中亞的理由。
在2014年烏克蘭遭受俄國入侵之後,歐洲國家並未及時提升自己的防衛能力,仍然依賴美國提供的公共財而呈現搭便車的現象。直到2022年俄烏戰爭發展成全面性的入侵,才喚起北約多數成員國應有的注意力,也因為俄國的強硬舉措拯救一度「腦死」的北約。
北約的再擴展已無懸念
隨著俄烏戰爭的長期化,歐洲國家對於支援的程度雖有不同意見,但在不直接干預的前提下,仍提供援助給烏克蘭爭取歐洲國家整軍經武的時間,但是歐洲國家卻又不希望美國過度的主導北約。但是整體而言,面對近在咫尺的戰爭讓北約的擴展已無懸念,面對中俄兩國嘗試改變國際秩序與意識價值的挑戰,北約在這次的維爾紐斯峰會上受到普遍性的肯定與支持。
即使北約成員對部份議題存有異音,但並不構成本質性的問題,更多的是歐洲主體性的考量。馬克宏基於「戰略自主」,不希望北約在日本增設辦公室和涉及印太事務,但是法國在2018年5月馬克宏訪問澳洲期間就提出「印太戰略」,甚至比德國早一年多。法國在印太地區900萬平方公里的專屬經濟區(Exclusive Economic Zone,簡稱EEZ),以及至少200萬的公民,法國無法不重視印太地區的利益。法國的態度只是不願捲入美中直接對抗,但是面對西非事務上面對中俄兩國的挑戰,使得法國也不樂見看到中國獨大印太地區。
與此前不同的是,向來批評軍事擴張的歐洲左翼政團,而今面對膠著的戰況,卻是支持北約以武力保衛歐洲。德國綠黨曾經是激烈的反戰代表,出身綠黨的德國外長貝爾伯克(Annalena Baerbock),看似比馬克宏更能挺身而出面對中俄兩國。
今年4月和7月,北約分別接受芬蘭和瑞典,這兩國同樣是以愛好和平著稱且重視永續發展,隨著北約通過新的歐洲防衛計畫,歐洲各國也逐漸提高國防開支到達GDP2%的水準。另一方面,中國並未如北約預期的影響俄國的侵略腳步,反而在印太地區構成周邊國家潛在的壓力,「去風險化」成為北約國家保護關鍵基礎設施和供應鏈的必要之舉。即使法國在地緣政治的範疇仍有意見,卻無損歐洲走向「北約化」的趨勢。
北約將超越集體安全 捍衛西方文明秩序
在軍事層面上,法國力主採用歐洲自身的軍事裝備,而德國則較為務實的傾向以成熟的美國軍械,因此在歐洲的「歐洲天空倡議」(European Sky Shield Initiative)和歐洲戰鬥機的上仍有拉鋸,卻也在未來空中作戰系統(Système de Combat aérien du futu)上與法國合作。在良性競爭的角度上,大西洋兩岸的意因還是能促進歐洲國家投入軍事科技和裝備的研發,對於整體成員國的防務能力提升仍是相當正面,至少西班牙和義大利等次要行為者也都相繼投入資源。
北約成員國之間尚待取得共識的是,北約還要往前走多遠,是否要涵蓋歐亞大陸兩側的邊緣地帶,還是僅滿足於歐亞之間交界?但無庸置疑的是,在俄烏戰爭的催動下,喚醒了地球上最富裕的北大西洋兩岸地區,將人類文明上最富足且多元的社會推向再武裝的道路,使得北約成為有史以來最強大的武裝團體,考驗著西方的人文主義的當代再啟蒙。
※作者為台灣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博士候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