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川普到今天仍口口聲聲指控拜登總統在2020年大選中盜取了美國總統的寶座，事實上卻是川普及其黨羽在總統大選後三個月內處心積慮、無所不用其極地意圖翻盤，犯下了不折不扣的竊國滔天大罪。然而，截至2023年6月，仍然有63%的共和黨選民與約30%的美國民眾不相信拜登公平合法地贏得2020年選舉，以致於雖然毀多於譽、官司纏身，川普當下依然是最有可能代表共和黨參加2024年總統大選的候選人，遙遙領先其他同黨的競逐者。

從表面上來看，川普因有固若金湯、牢不可破的民粹支持，似乎刀槍不入、百毒不侵，不管公共輿論如何撻伐，對川普的選舉基本盤，幾乎毫無影響。那麼，川普2020年的竊國罪行就這樣船過水無痕、不了了之了嗎？答案當然不是。在最近的30個月內，美國的民主政治制度對2020年的川普之亂，展現了令人印象深刻的及時自我修正能力。具體而言，美國政府的三權分支詳實解析川普及其黨羽竊國罪行的細節，從行政、立法、司法的角度逐一究責、補洞、修復，進而確保至少2020年的竊國伎倆從此再也無用武之地。

美國人民在各州投下總統選票後，該州選務委員會會檢核每一張普選票，然後算出每位總統候選人的得票數，接著根據選舉人團（electoral college）的規定決定該州的總統選舉人代表（elector）及其推舉的總統及副總統候選人。這樣產生的選舉人代表名單經州長核定簽名後就送往國會，於次年的1月6號，再經由參眾兩院的特別聯席會議做最後的審核及確定，然後正式宣布該次總統選舉的法定當選人。

針對以上計票制度，川普團隊以五路並進的方式尋找其中漏洞，偷機取巧、威脅利誘，意圖推翻2020年總統選舉結果。第一路，川普團隊在各地發起選票無效的訴訟，以鼓動各地選務委員會將郵寄的、遲到的、或未經身分文件驗明的選票忽略不計，從而降低拜登的普選票數。第二路，川普團隊聳恿搖擺州的州議會，調查耳語傳說中的選舉舞弊，如所查屬實時則擱置由普選票數決定出來的選舉人團，轉而推舉替代的選舉人（alternate electors）。第三路，川普團隊強迫司法部公開宣佈、證實選舉弊端的事件，以強化搖擺州州議會介入處理該州選舉違規情事的正當性。第四路，川普一再要求彭斯副總統在審核州選舉人票的國會聯席會議上，拒絕接受有舞弊嫌疑的選舉人票。第五路，川普號召一群支持者於2021年1月6號以暴力侵入美國國會大廈，擾亂阻擋國會對各州遞交上來選舉人團的認證，企圖藉此製造憲政危機，再由共和黨目前擁有六比三優勢的美國最高法院出面解決。

由於美國各級行政、立法、司法單位的政府公僕，從基層選務人員、地方法庭法官和州務卿，到州議會議長、司法部首長乃至副總統，都公忠體國、堅守崗位、恪遵憲法與法律賦予的職責，上述五路進攻中的前四路，都在很短的時間內飛灰湮滅、無疾而終。即使第五路──以武力暴亂的方式阻止兩院聯席會議認證宣布總統選舉當選人──雖然短暫有效，但也在不到五個小時內，就被完全消滅殆盡。

拜登政府上台後，視1月6號國會大廈攻擊為對美國和平政權轉移憲政傳統的嚴重威脅，誓言找出川普藉以攻擊美國民主制度的弱點所在，進而將其徹底剷除。為了阻斷第二路和第四路的攻擊，美國國會在兩黨共識下，以極高的時效修改了有135年歷史的選票計數法案（Electoral Count Act），大幅限縮州議會與副總統在總統選票計數所能伴演的角色。在此同時，共和黨占多數的美國最高法院於上個月出人意外地判定州議會有關聯邦選務的決策，如有爭議，必須服從該州最高法院的判決，實質上徹底否定了共和黨人大力鼓吹的州議會獨立不受節制的原則   （Independent State Legislature Doctrine）。

為了嚇阻未來總統再嘗試第一路威脅利誘選務機關的攻擊，喬治亞州富爾頓縣檢察官法尼·威利斯在近期內將以敲詐勒索罪（racketeering）對川普提起公訴，從現有證據看來定罪機率頗高。為了嚇阻州議會再嘗試第二路抽換普選票選出之選舉人的攻擊，密歇根州總檢察長這個禮拜宣布對 16 名共和黨人以假扮該州總統選舉人的重罪提出公訴。為了嚇阻類似第四路符惡意鑽營法律漏洞的攻擊，美國眾議院國會大廈攻擊調查委員會將提出副總統有憲法權力延遲總統選舉人名單審查會議的法學教授，約翰伊士曼，移送司法調查；同時，加州律師協會也以伊士曼違反他發誓捍衛的加州與美國憲法為由，即將取消他的律師資格。

至於牽涉到1月6號國會大廈攻擊的川普徒眾，到今年三月為止，共有1,018個人被提起公訴，其中541個人未審先認罪，445個人經過法庭審判流程後已定罪並量刑，這些人當中有58%要坐牢，刑期從7天到10年不等，中位數約為60天。而作為此事件主謀者之一的川普本人，於上星期收到特別檢察官傑克·史密斯的「目標信」，表達調查襲擊國會大廈事件的大陪審團幾乎確定將於近期起訴川普，罪名之一可能是共謀詐騙美國（conspiracy to defraud the US）。以上這些司法部的起訴案件一方面懲罰戕害民主制度的犯行者，以儆效尤；一方面藉機建立法院判例，以填補法律條文可能缺漏之縫隙。

儘管美國近年來在社會運作­、國家治理的成績頗為掉漆，2020年總統大選後的川普之亂更是讓美國的領導威信大失、甚至淪為世界笑柄。但美國強調相互監察制衡（checks and balances）的民主傳統畢竟名不虛傳，促使政府的三權分支各司其職，以分工並進的方式合力在兩年半內成功建立起有效殲滅下一波川普之亂所需要的安全閥與打擊機制。這樣的績效充分證明了美國民主政治制度逆勢翻轉的韌性和與時俱進的適應力；光憑這一點，坊間所謂的美國過氣論，可能說得太早了點！

※作者為清華大學合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