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應當採取刺猬戰略或豪豬戰略,持續培養不對稱戰力,讓中國知難而退,即便中國鋌而走險,也可讓其付出無法承受的慘痛代價。(美聯社)
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戰爭已持續一年多,雙方傷亡人數以十萬計。這場戰爭顯示,只要極權或威權帝國存在,戰爭就不會終結。三十多年前,蘇聯解體之際,日裔美國政治學者福山發出「歷史的終結」的樂觀宣告,如今看來,何其幼稚可笑。在人類歷史上,和平未必是常態,戰爭未必是偶然。
烏克蘭領土上發生的血腥戰爭,離台灣並沒有地理上和空間上那樣遙遠。對台灣而言,必須直面「今日烏克蘭,明日台灣」的可能性——儘管這種情形比「今日香港,明日台灣」更加恐怖和慘烈。在俄國入侵烏克蘭半年之後,中國在二○二二年八月發表《台灣問題與新時代中國統一事業》白皮書,聲稱台灣自古就是中國一部分,強調北京尋求「和平統一」的同時,也表示「不承諾放棄使用武力」。雖然該主張早已存在,基本是老調重彈,但在俄烏開戰後這段時間內,北京當局明顯將威脅不斷升高,特別是美國眾院議長裴洛西訪台後,展開一系列針對台灣的軍事演習,期間發射飛彈飛越台灣上空,並落入日本專屬經濟海域,恐嚇意圖相當明顯。
雖然美國中央情報局局長伯恩斯表示,「沒有其他外國領袖,比習近平更密切注視普丁在烏克蘭的經驗、戰事的發展。從許多方面來說,習近平的所見令他不安而趨審慎。我們最基本的判斷是,習近平與他的軍方幹部今日對於中國能否達成侵台任務存有疑慮。」但是,若烏克蘭戰況稍有變數,若西方厭戰情緒進一步發酵(《華爾街日報》指出,在俄烏戰爭打了一年之後,這場衝突在很大程度「已經變成西方自己的戰爭」。如果烏克蘭最後未能挫敗普丁的野心,對於美國的國際聲望與西方聯盟的未來都是一大打擊;西方如今對於烏克蘭的大規模軍事援助,本身也存在風險),習近平必然會覺得可渾水摸魚,而對台灣蠢蠢欲動乃至放手一搏。
烏克蘭戰爭的硝煙,短期之內不會散去。俄軍遭遇重挫,但尚未潰敗,普丁政權的支持率不降反升。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表示,若放任俄國在烏克蘭予取予求,恐進一步使中國獲得鼓舞,進而形成「與目前極為不同且我們將無法接受」的國際秩序,「單方面以武力改變現狀的行為若不被制止,會使相同情況發生在包括亞洲的任何地區」。遺憾的是,台灣對烏克蘭戰爭的相關性與後遺症的關注與思考,反倒不如日本那麼緊迫。部分統派群體認為,擁抱中國就可以發大財,如同當年在埃及為奴的猶太人,不願承受「出埃及」的陣痛,寧願過有肉湯的為奴生涯;部分獨派群體則飢不擇食、急不擇路地從西方引入若干左派社會議程,自以為進步,卻加劇社會分裂,困擾了抗中的主軸;而更多「兩耳不聞島外事」的小清新、小確幸,以為如同鴕鳥一樣將頭埋藏在沙堆中,就可太平無事、歲月靜好。超市裡面短缺了三五天的雞蛋,就要呼天搶地,若是共軍打來了,豈不就只能舉手投降,乖乖排隊走進集中營——就好像通宵排隊去吃一碗日本拉麵一樣?
每一次戰爭,總是在被侵略者還沒有做好充分準備的時候就打響了。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凌晨四點二十分,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波蘭中部小城維隆首先遭到納粹德國的空軍的轟炸。美國歷史學家提摩西·史奈德評論說:「德軍挑選了一個沒有任何戰略意義的地點來進行恐怖的實驗。」波蘭的三十九個師、九十萬人的正規軍,只堅持了三十五天就潰不成軍。波蘭官兵中不乏英勇之士,但他們騎著高頭大馬,使用中世紀的戰術,向納粹的裝甲部隊發起的衝鋒,注定了不會有絲毫的勝算。波蘭政府以為得到英法的保證,自己就能免於被德國和蘇聯侵佔。戰爭爆發後,英法遵守條約,對德國宣戰,卻沒有出兵波蘭,此後數月,英法聯軍一直龜縮在西線,維持一種「假戰」狀態。承諾保護波蘭的歐洲大國法國,幾個月後也步波蘭後塵,遭遇滅頂之災。
波蘭和烏克蘭的前車之鑒,台灣不可熟視無睹。此刻,我有一種強烈的使命感——要為我所愛的台灣寫一本「警世通言」。此前,我閱讀了大量中國、美國和台灣以及其他國家的專家學者撰寫的關於台海問題的著作,對我有一定的啟發和刺激(無論是正面還是反面)。但是,我卻覺得這些著作皆有其局限性:中國學者當然知中,美國學者當然知美,台灣學者當然知台,但他們對於外在於自身的其他兩處的政治經濟和民情秩序大都頗為陌生。而擁有多重身份及三地生活經驗的我,恰好可以彌補這些欠缺,並提供新的視角與思路。我在中國生活了三十九年,從四川到北京求學,之後成為異議作家和政治評論家,與劉曉波一起捍衛人權和批判中共極權主義統治,對中共政權的本質有較為深切的認識。二○一二年,我逃離如同「動物莊園」一般野蠻殘暴的中國,流亡美國,六年之後入籍成為美國公民。我生活在美國,不是「旅居」,將美國當做生根發芽之地,進而研究美國的歷史、文化與政治,我居住在華府郊區,常常接觸華府的智庫、大學、媒體及獨立學者,搜集到第一手資訊,撰寫了多部關於美國的著作。而我從二○一六年開始就曾訪問台灣,近年來更是每年必定到台灣訪問數月,走遍台灣的每個縣市包括外島,寫下五卷本的《台灣民主地圖》系列及《從順民到公民:與民主台灣同行》等多部著述,在非出生於台灣的華語寫作者中,我是屈指可數的知台派和愛台派,亦將台灣當做第二故鄉。我的以上三重身份及生命經歷,讓我知中、知美且知台,知道三國各自優劣、長短、攻守的幽微之處,故而寫這部中、美、台的「新三國演義」可謂得心應手。
本書第一章從台灣與中國的「準戰爭狀態」寫起:「中華民國台灣」已然民主轉型,兩岸關係仍是國共內戰之延續。中國不放棄吞併台灣的野心以及用武力實現這一野心的企圖,對台灣實施認知戰、經貿戰及軍機擾台,「紅色滲透」在台灣如入無人之境。我認為,中共侵略台灣有三個時間節點:習近平統治末期,權力鞏固,自信膨脹;習近平退休或死亡,中共高層陷入內鬥;中共統治終結,但中國民主轉型失敗。這三個危險的時間節點分別對應三場可以類比的戰爭:伊拉克吞併科威特之戰、阿根廷侵略福克蘭群島之戰及俄國侵略烏克蘭的戰爭。
第二章至四章,是本書的重心所在,分別論述中國對台動武的三種方式:武力封鎖、攻打外島及佔領本島。書中既追溯過去數百年來在台灣發生的若干次戰爭的經驗教訓,如施琅「打台灣,先打澎湖」的戰術、國軍保衛金門的古寧頭之役以及毛澤東虎頭蛇尾的「八二三砲戰」;亦分析二戰後期美軍為何以「跳蛙」戰術繞過台灣;更引用近期英國和美國戰略專家的兵演精粹,由此探討這三種侵台方式的可行性以及台灣的應對策略。
第五章則梳理中共建政後的四場對外戰爭(武裝衝突)的勝負得失——韓戰、中印邊境戰爭、中蘇珍寶島衝突及中越戰爭——並從中總結出六條規律,此六條規律可以用以預測中共未來的行為方式。
第六章分析習近平和解放軍的特質及實力。愛穿軍裝的習近平沒有能力指揮一場戰爭,解放軍的腐敗已無藥可救,習近平此前推動的軍改未能「強軍」反倒「弱軍」。而且,解放軍不是國防軍,而是黨衛軍;不是黨指揮槍,而是黨魁指揮槍。烏克蘭戰爭爆發之前,西方都高估了俄羅斯軍隊的實力,戰力遠不如俄軍的解放軍的實力更是長期被高估——用毛澤東的話來說,習近平和解放軍都是「紙老虎」。
第七章,針對台灣島內似是而非、三人成虎的「疑美論」和「反美論」,指出美國必定會為台灣與中國一戰,因為僅從美國自身的國家利益而言,若坐視中國侵佔台灣,即意味著「美利堅治世」的終結。本章也分析了中國與美國的國力和軍力的巨大差距,以及面對中國的挑戰,美國的弱點及美國如何克服這些弱點。美國出兵台灣,必然是一場攻擊中國本土的、如同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全面戰爭。
第八章,對照中國與台灣的國際形勢——中國失道寡助、台灣得道多助。天下之大,中國沒有一個真正的盟友,而且中共將民眾當做最大的敵人,維穩費比軍費多。對比之下,台灣的盟友則是多多益善,此處特別指出打造「自由彩虹」的日本是台灣僅次於美國的第二盟友,而嚐過共產黨統治恐怖滋味的東歐國家則對台灣最為友善。
第九章,為台灣的的軍事及民事兩方面的抵抗做出誠摯建言:「不戰而降」不是台灣的正確選項,對中國示弱和讓步也換不來和平及中國的友善。所以,在軍事上,台灣應當採取刺猬戰略或豪豬戰略,持續培養不對稱戰力,讓中國知難而退,即便中國鋌而走險,也可讓其付出無法承受的慘痛代價。在民事上,全民皆兵是台灣唯一的選項,台灣人要為保衛台灣而戰,一個不願捍衛自身自由的國族,是得不到任何外援及同情的。台灣必須洗滌和祛除「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儒家毒素及西方左派偽善的和平主義(其實是綏靖主義、投降主義),承續李登輝那一代「偉大的台灣人」的勇武精神,在推動轉型正義和民主鞏固的同時,完成一場文藝復興。
台灣也是我家園:我的最多的著作在台灣出版,我在台灣擁有最多的讀者和朋友,我在台灣體驗過(並將繼續體驗)無與倫比的美食、美景與良善的人情。因此,台灣的自由、台灣的安全,與我息息相關。我以此書作為給台灣的一份禮物,它雖然不是刀槍與飛彈,但我期盼它能成為台灣自由思想武器庫中的一磚一瓦。
※本文摘自《中國如何攻打台灣》(大是文化出版)作者自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