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鴛鴦刀》到底什麼時候發表？至今仍然是個謎。不只出生日期不能確定，就連出生地也有不同說法。「出生地」指的是「在什麼地方發表」。本來，文獻資料（報紙新聞）已經說得很清楚，出生地在《武俠與歷史》。

不過，既然說「將」，就是發稿時事情尚未發生，自然不能百分百相信。更何況，幾十年之後又有另外一種說法，如香港文化博物館的「金庸館」、出版《金庸作品集》的遠流官方網站，都說《鴛鴦刀》的出生地在《明報》。事情就變得有點撲朔迷離了。

《鴛鴦刀》在金庸眾多小說中連載情況最是奇特，分別在《明報》和《武俠與歷史》上連載過，而且前後連載了三次。《明報》連載過兩次，第一次從1961年5月1日到31日*註1，共三十一天，每天約一千字，由鳳簫繪畫插圖（鳳簫原名黃鳳簫，曾參與繪製《武俠與歷史》封面）。

第二次連載在三年之後，也就是1964年。這時《明報》正在連載《天龍八部》，由於金庸要到土耳其出席國際新聞協會全體大會，《天龍八部》須暫停連載，《明報》於是再次搬出《鴛鴦刀》。重載首日，正文之後有一段小啟事：

金庸先生赴土耳其伊士坦布爾出席國際新聞協會全體大會，「天龍八部」續稿因郵寄需時，暫停數天。「鴛鴦刀」為金庸先生舊作，乃其得意短篇之一，過去刊於「武俠與歷史」周刊。我報讀者中，未看過的相信不少，現在趁此期內刊出，以稍慰「金庸迷」之憶念，並謹向讀者致萬分歉意。*註2

柬埔寨的《湄江日報》1964年6月13日也開始連載《鴛鴦刀》，首日連載也有這段小啟事。《湄江日報》連載的《天龍八部》比《明報》晚一星期，由此推斷，《明報》重載《鴛鴦刀》，不會晚於6月13日。由於文物資料不足，如今已不能確定連載了多久。《明報》這次重載《鴛鴦刀》，改由雲君畫插圖。

除了《明報》，《鴛鴦刀》也曾在《武俠與歷史》連載，從第三十七期到四十期，前後共連載了四期，分別是上、中、下篇與尾聲。除了第四十期「尾聲」約五千五百字外，其餘三期，每期約一萬字。

這四期《武俠與歷史》，根據版權頁資料，分別在 61 1 11、61 1 21、61 2 1 和 61 2 11出版。如果 61 1 11指1961年1月11日，那麼《鴛鴦刀》應該是先在《武俠與歷史》連載，《明報》兩次都是重載。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明報》不是《鴛鴦刀》最早的出生地，因為緬甸的《中國日報》早在1961年3月25日就開始連載《鴛鴦刀》。

不過，就算不是《明報》，理論上也不應是《中國日報》。如果《中國日報》首載《鴛鴦刀》，那就是首次先在境外連載的金庸小說。在金庸小說史上，這可是大事，何以沒有任何文獻記載？由此推測，《中國日報》不是《鴛鴛刀》的出生地。

不是《明報》，不是《中國日報》，就應該是《武俠與歷史》了。如果是《武俠與歷史》，又是什麼時候呢？本來，《武俠與歷史》的出版日期清清楚楚印在版權頁上，理應沒有任何討論空間。問題是第三十七期《武俠與歷史》連載的《鴛鴦刀》，在正文之後有一段小啟事：

「鴛鴦刀」已拍成電影，共分上下兩集，由林鳳，李清，任燕，林蛟，石堅等主演，李化先生導演。（《武俠與歷史》第三十七期，頁13）

香港 50 年代到 70 年代的「粵語長片」（電影），拍攝期一般都只有七天，當時甚至有「七日鮮」（指七天就拍完一部電影）的說法。電影《鴛鴦刀》1960年12月18日才開拍，二十四天之後，也就是1961年1月11日，那時就已經拍完，從時間上來說，未必不可行。不過，《武俠與歷史》版權頁上的611 11，真的指1961年1月11日嗎？這就得從《武俠與歷史》標示出刊日期的方法說起。

註 1：現存的《明報》微縮膠卷並沒有5月1日、2日、29-31日這五天的報紙資料，但5月3日刊載的《鴛鴦刀》屬第三續，因此推算自5月1日開始連載。5月28日刊載的《鴛鴦刀》屬第二八續（報紙上的編號為「二六」，打錯編號所致）。第二八續之後的內容約有二千八百字，剛好是三天的文字量，因此推算在5月31日結束。

註 2：這段文字出自《明報》1964年重載《鴛鴦刀》的剪報影本，由於影本沒有寫上日期，所以不能確定實際日期。剪報影本可參看林保淳：《解構金庸》（台北：遠流，2000年），彩頁 4。

*本文摘自《流金歲月：金庸小說的原始光譜》，遠流出版公司 出版。

【作者簡介】
 

邱健恩

畢業於台灣大學中國文學系，後獲香港浸會大學哲學碩士，蘇州大學文學博士。任教於香港專上院校，歷任講師、高級講師、助理教授，以文獻學、語言學、流行文學為研究方向，近年專事研究金庸小說的文本和文創現象。

曾於 2009 年舉辦「金庸小說版本展」，展出逾300件舊版金庸小說文獻，是華人地區首創。2010 年，發表〈自力在輪迴——尋找金庸小說經典化的原始光譜〉，根據多年收藏的舊版小說，釐清金庸小說從連載到單行本的文獻系統與相關問題。2013-2023 年間，曾多次獲香港文化博物館委任為特約研究員，並為籌建「金庸館」借出逾 1800 件藏品。

著有：《漫筆金心──金庸小說漫畫大系》、《何以金庸：金學入門六大派》。

鄺啟東

畢業於香港柏立基教育學院，現為退休教師。

自詡是一名金迷，緣起於四十年前閱讀第一部金庸小說《連城訣》，自此遍讀其他，反覆重溫。二十年前，開始收藏不同版本的金庸作品，延展到舊版的書本版、報章及雜誌，以冊數（份數）計，至今已收藏逾二千三百冊（份）。由於收藏數量日多，對金庸舊版的版本系統逐漸梳理出脈絡，樂於和廣大金迷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