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d Lasso》是部廣受好評的美劇，它講述一名橄欖球教練受聘英國足球隊後，如何以平易近人、樂觀的領導受到球員喜愛，這部劇既幽默，主題又振奮人心，主角蘇戴奇斯（Jason Sudeikis）還因此和幾位演員還受邀到白宮，由拜登親自接見褒揚。只是，今年3月他現身白宮記者會時，卻遇上一段「現場記者打斷發言」插曲。

起因《今日非洲新聞》駐白宮首席記者阿特巴又一次不滿白宮新聞秘書沒有點名他提問。阿特巴在白宮記者會上大呼小叫已不是第一次，過去他曾在記者會中質疑「難道非洲人的提問不重要嗎？」如果白宮新聞秘書沒有「適時」點名他發問，他就會不管旁人，直接在座位上質疑「你（白宮新聞秘書）對非洲記者有什麼不滿嗎？」幾次下來，不只令白宮新聞室工作人員很為難，連白宮記者團的同業也感到困擾（因為他的行為已干擾其他同業工作進行）。

這一次，就在蘇戴奇斯被請上台後，阿特巴突然不顧進行中的記者會，再次指責白宮新聞秘書沒有讓他有足夠提問機會，然後就是一連串「這裡不是中國、這裡不是俄羅斯」、「你讓你的職務蒙羞」等等發言，過程中，蘇戴奇斯等演員則在台上尷尬地站著。儘管此時已有同業要求阿特巴注意禮貌，阿特巴仍不以為意，繼續對著台抱怨。直到路透社記者梅森和專欄作家（自由記者）卡雷姆忍不住正色提醒阿特巴，「當你在這裡（白宮記者會）的時候，請注意你的舉止，如果你有問題，可以事後提出來！但你正在影響這裡每個只想做好自己工作的人！」

KJP: No no no we’re not doing this.. pic.twitter.com/as2XHrmbiC

— Acyn (@Acyn) March 20, 2023

阿特巴對自己行事風格的解釋，永遠都是「因為我是黑人，我有理由質疑因為我的出身，而在白宮記者上受到歧視」。而他顯然也沒有理會白宮記者協會主席基思寫給他（阿特巴也是白宮記者團成員）的信，信中寫著：「這不是我第一次懇求大家能在記者會上互相尊重，並以專業方式行事…不要讓嚴重失禮的行為造成敵對情緒，這是屬於每個人共同的工作環境…你也許感到沮喪（同業沒有支持他），我們卻也同樣感到沮喪…」。且阿特巴仍繼續反問「美國不是新聞最自由的國家嗎？還是我只是『被迫』相信它是個有新聞自由的國家？」到頭來的，他其實是將黑人遭歧視的歷史背景、美國對新聞自由的保障，以及當下白宮記者室的遊戲規則，混和而為自己粗魯言行的辯詞。

新聞工作之所以稱為第四權，其基礎正是這個行業被賦予監督腐敗和不公正的明確責任，而同時，執行「第四權」時之所以能受到尊敬，則正因為記者工作和任何職業一樣，也必然具備應有的德行。這也是為什麼當時新聞同業先是忍耐阿特巴在座位上滔滔不絕，直到眼見蘇戴奇斯等人不知所措的尷尬，才有同業記者請他可不可以「彼此尊重（不只新聞秘書，還有同業）」。

若再對照歷來記者工作中真正「勇敢」的行為，則阿特巴敢於在白宮記者會上，無畏旁人眼光對著新聞官員叫囂、謾罵，就完全是和記者勇氣、天職無關的另一回事了。

例如，19世紀末，《紐約世界報》記者科克倫曾佯裝精神病患，潛入一間精神病院，揭露其中虐待病患和環境的惡劣不堪，曾被稱為新聞史上最勇敢的女記者；1992年英國紀錄片導演特里爾一度潛入非洲調查野生動物走私實情，還曾揭發多明尼加共和國人口販賣，多少新聞後輩受他激勵，起而效尤追求記者的崇高使命；加拿大記者沃倫為了證明一樁冤獄，直接讓自己到獄中（關重刑犯）服刑一星期找證據，最後終於還給一名在監獄關了23年的罪犯清白；愛爾蘭調查記者麥金泰爾曾挖出歐洲足球流氓組織和新納粹份子的聯繫，促成多名幫派份子被捕，他自己且受到多次死亡威脅，更不得已曾搬家超過50次…

以上這些記者，其實更值得被當作「記者教材」，並投入心思，去理解是甚麼樣的新聞教育、工作環境，才能養成這般受人尊敬的記者。近期台灣發生記者和立法委員推擠事件，而有關於「記者緊迫盯人」必要性的討論，但其實拿阿特巴為例去解釋何謂記者的為與不為，層次上就很夠了。

※作者為《上報》主筆